太陽是人們眼裏的情景。在宇宙中,這既是一種局限,一種為人所不能突破的局限,同時也是一種神秘,是宇宙最大的神秘。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天不在大,有人則神!一個人,在人中間,可說是微不足道;一個人,在宇宙中,卻是絕無僅有。人雖說是不可能獨對宇宙,但卻常有孤獨無助之感。麵對宇宙,你會感到自己,那麼自己究竟是什麼?自己什麼也不是,但能問,能想,能猜,僅此而已;回到人群,你可能感不到自己…你對宇宙的感覺,人人都有,動物也有,何須去說,那是令人乏味的。這就是人群。
喜慶回到住處,收拾行李。騎著爸爸的新車子。把行李夾在自行車上。路過工地,喜慶想,這回應該和張隊長道個別。推著自行車往跟前走…張隊長已經看見了,對小張說“那不是來啦!能丟了?城裏的孩子,本事大哩!”張隊長從架子上跳下來,過來迎住喜慶,聽喜慶說。喜慶把車打住。
“我爸爸給我在太鋼找上工作了。”喜慶編織,編造…太鋼是太原最大的工廠。
“好啊,還是城裏工作好啊!東西都拿上了吧,你的笛子哩?”
“拿上了。”
張隊長從兜兒裏掏出錢,“來,在這幹了兩天了,把這點兒錢拿上。”把錢給喜慶。
“不要不要…”喜慶沒想到錢…
“拿上吧!不多。”張隊長很誠懇。
喜慶把錢拿住,看見是兩張兩塊的,覺得有點兒多,自己才幹了一天半,不應該掙這麼多…他還回張隊長一張“兩塊就夠了。”“好,”張隊長把票子裝起“回去問你爸爸好!”在自己,是可怕的體力不支,在人家,是平常飯。喜慶還想這個問題,蹬上車子一溜煙的時候…
無產階級*,這麼長的一串詞,很快傳遍全國每一個人的嘴。這詞兒,既新鮮,又好聽,誰造出來的呢?奶奶回來,說“俺們支書說啦,路線是個銅!”“奶奶,路線是個綱,綱舉目張。”喜慶和弟弟妹妹都在糾正奶奶。“是個鋼?不是銅?俺支書說,銅比鋼貴。”奶奶的領導是廢品公司的黨總支書,管著好多單位,其中包括喜慶奶奶的商店。人家每天接觸廢銅爛鐵,當然知道銅比鋼貴,既然銅比鋼貴,你想…
革命這個詞,在喜慶的心目中是神聖的。就像《紅旗譜》裏的春蘭,把革命兩字繡在胸前。窮人向往革命,命運使然。無非是想改變貧窮命運,所謂命運,生命運行,由來已久,命裏注定,由不得自己,也怨不得自己,所以說“革命無罪,造反有理”。這可說是曆來改朝換代的結論。一個時代的終結,必然是革命的結果,是社會底層改變命運的結果。“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緒,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毛主席這話說得一點兒都不錯,可說是對曆史的總結。用在現實中,就出了問題,一是老百姓有了飯吃,就不想造反;二是已經改變了命運的人,就不願革命。革命也好,造反也好,都不是一個理論的問題,變成理論,勢必被人利用,事與願違。
給老師貼大字報,還不是喜慶的主意,有的同學早就得到了革命的消息,帶頭幹起了革命。同學們從學校“無產階級*革命委員會籌備委員會”領到紙筆。喜慶他們班革命的頭頭,外號“老道”,取自《林海雪原》神河廟。家夥寫字寫得好,毛筆一揮“打倒馬祥”四個大字上去了。大海說,喜慶的一個同學,“不應該打倒,應該先炮轟。”“要打就打倒!”老道毫不留情。喜慶覺得拿不出手去,老師從來都是善對,笑對大家,忍心這樣回報?敢?這是革命。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後來老道請新十二班的全體老師同學聚會,在飯店吃飯,同學不全,老師也隻有一位馬老師,慈祥和善的樣子一點沒變。老道對老師極盡殷勤,車接車送。此一時,彼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