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根給喜慶拿了十塊錢,自己留了十塊錢。奶奶聽說那寶貝才賣了二十塊錢,“唉”長歎一聲,“賠了吧?”你看,爺爺不以為然:“咱啥時候掙過?還不照樣活到現在。”“你留的,可能賣個大價錢。”“是嘞,等你入了土就值錢了。”
喜慶有了錢,可以上北京了,但還得拿上糧票,請學校給換成全國糧票。喜慶帶了十斤糧票,估計住個一禮拜左右,夠了。
火車上,全是學生。座位上,走道上擠滿了人,學生們全都帶著行李,像解放軍那樣,捆得四四方方,像個行軍打仗的樣子。同學們熱烈地說話,討論國家大事。有一個高年級的學生,扒在行李架上,伸著脖子和底下的人辯論,從列寧到克魯普斯卡婭,從李樸克內西,到倍倍爾,什麼拉薩爾,蒲魯東,甚至傅立葉,聖西門,他們都談到了,知識可算是淵博了,而這些,都不是在學校學的。完全是無產階級*促使其自學的。有人在唱國際歌,同學們幾乎人人都會唱了。
“你知道巴黎公社為什麼失敗?完全是由於帝國主義資產階級的包圍。”
“是由於沒有建立起正常的生產秩序。生產是人類的基本需要,馬克思說過,是自然過程,任何革命都不能忽視和藐視。”
這些高三的學生,早該畢業了,現在留校鬧革命,還上不上大學,什麼專業,將來幹什麼,誰也不知道。現在是革命,無產階級*。無產階級不能解放全人類,就不能最後解放自己。這個任務這個使命太偉大了。作為任務,不是幾代人能完成的;作為使命,可以提出。先理論,後實踐?先實踐,後理論?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有學生在討論一個純粹的理論。
“來來,讓一讓,讓一讓,麵包,一人兩個。”列車員給同學們發吃的,全是免費。同學們已經餓了,“無產階級*,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呀,就是好!”同學們一人唱,眾人和,歡呼了起來…列車員同誌又給送來了開水,真好!
“列寧吃了幾個餡餅就愛上了克魯普斯卡婭?”
“這個問題你難不住我,是三個。”
“不是餡餅,是包子。翻譯的問題。”
“翻譯的問題也是個原則的問題。”
同學們抓住原則不放。
本來所謂愛情,吃的問題,對於革命來講,就是一些很庸俗的問題,但在革命領袖就是一個連細節都不能改動的原則問題,也是一個很嚴肅的政治問題。列寧會吃包子嗎?肯定是餡餅!
喜慶覺得麵包非常好吃!他甚至還沒有吃過麵包,平常就是窩頭,饅頭,哪來麵包?革命小將要給麵包,說不定是個原則問題呢!想想,要給麵包,就不能給饅頭。其實年頭,吃上饅頭就不錯了!管他呢,吃吧!就是太少了,兩個麵包,孩子們一會就吃完了,都覺得還不夠。買吧!每人還給發了兩塊錢呢!革命是多麼好的事情!免費坐火車,吃東西不要錢,還給發錢。同學們又去買麵包,但是要糧票的,要是再給發點糧票就好了。
“我可以給你講,糧票比錢還重要呢!”
“廢話!誰不知道!”
同學們帶的糧票,不敢隨便動,去北京要用的。但還是有學生忍不住買,麵包太誘人了。
“我管他呢!我吃呀!”老道和喜慶同車。去了,買回兩個麵包,自顧自。
“你玩過電石沒有?”喜慶和糖塊兒說…火車鑽山洞了,車廂裏及時地亮起了電燈。“玩兒過!”燈光下,糖塊兒的眼睛閃著。電石到底是幹什麼用的,誰也不知道,卻都玩兒過,澆水,一點就著了。老百姓都用它來點燈,擺攤兒照明。
“要是把電石灰攙和到磚裏差不多能行!”
“電石灰?”糖塊眼睛一亮…“這個問題我還沒有考慮過。”
喜慶想的是,電石灰沒用了,放到磚裏又變得有用了。但是,電石灰沒有熱量呀?這是糖塊在想的問題。火車鑽出山洞繼續前進,革命的列車在飛奔,前麵就是石家莊。
鼻子很普通
讓我看來
可是我想
不是這麼回事
她那嬌柔美豔
使我完全忽略了
忽略了鼻子
以為那也許根本不是
肉長的,何況她
也許從來不用它擤鼻涕
幹這種髒活,這
於人很不相宜
對麵靠窗坐著一個女孩兒,很英俊,穿著綠軍衣。窗外飛逝的景色吸引了女孩的目光…
喜慶想起了補玉。她在幹什麼呢?去北京了嗎?她要是穿起綠軍裝…喜慶不能想象會有多美。我要是穿上綠軍裝,我就敢去見她了。一件綠軍裝,在那時的孩子,比什麼都好看。也比什麼都寶貴,用錢買不來,布票也不行。唯一的就是從最可愛的人,解放軍叔叔那裏才能得到。誰家有個當兵的,那真是讓人羨慕。爺爺說“我最討厭這些穿綠衣裳的人”。喜慶聽了,不可思議,覺得爺爺有點反動。幸虧是在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