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1 / 2)

喜慶跟一個姓寇的師傅開始幹活了。寇師傅,本地人,身材高大,一臉凶像,看喜慶時,那眼光露出一絲嘲笑。

“幹吧,看我咋幹你就咋幹。”說著,寇師傅嘁哩哢查幹起來了。喜慶緊盯著師傅的動作,抓起一個陶片,又抓另一個,師傅的手已經先到。接著,又跟師傅學著打開陶蓋,放在地上,“不要瞎放!”師傅吼起來,“放到這裏,跟這個挨住摞起來,摞齊。”喜慶尊命。師傅“嗖”的一下,搬起一摞陶盆,輕盈挪步,放在“床上”,就是操作台上。那陶盆叫匣缽,裝白坯的。白坯進窯不能直接見火,需要擱在匣缽裏,就像饅頭擱在蒸籠裏一樣。匣缽是陶的,不是瓷的,而且無需掛釉,非常粗糙,火焰刺的,不帶手套,不用三分鍾就得磨破手,要是不小心,抓到刺上,一下就得手破。喜慶學著師傅的樣,上前搬起一摞,正想“嗖”得一下,寇師傅又大吼一聲“少搬點!”喜慶趕緊改變動作,低歪著頭數數,搬起兩個匣缽,——就這也沒“嗖”起來,敢情這玩意是有分量的。廢話,這全是石頭。外麵是陶,裏麵是瓷,裏麵裝的全是瓷杯,燒好了的,在一個個的墊上放著。墊也是陶的,但雪白:在墊與杯口接觸的接觸麵上,有一種粉末,不熔於高溫,以防杯子和墊粘在一起的,叫氧化鋁。鋁並不能耐多高的溫度,而氧化鋁卻耐極高的溫度。

喜慶小心翼翼地幹著,盡可能地模仿師傅的動作,揣度師傅的意圖。他搬起一個匣缽,要往車上裝,師傅摁住匣缽邊,眼瞅著裏麵擺好的坯子,幾乎又都重新擺動了一下,然後輕輕拿過,放在自己的兩個“盆兒”上,“盆兒”就是匣缽,“唰”地搬起,一共是三個匣缽,就裝上了車。喜慶又裝好了幾個“盆兒”,還是被師傅重新又擺弄一遍。喜慶知道自己幹得不合格,可不知道為什麼不合格,“明明我放得很正…”他心裏嘀咕著,又去揭幾摞匣缽的蓋,“不要亂揭蓋!”師傅製止了他。“來,快,遞蓋,遞‘掛子’,快!快!”。喜慶飛快地給師傅遞著,要完工了,“快,快點!”師傅急得,“這孩子,怎麼這麼慢慢騰騰…”喜慶都有點吃不消了,搬兩個“盆兒”,三十來斤,喜慶搬的動,可搬得次數多了,搬得快了,就有點頂不住。就這,師傅也嫌慢。幹脆過來,把喜慶撥拉到一邊,一搬就是三個,四個,唰唰幾下,就裝上了車。“遞蓋!”喜慶隻有遞蓋的工夫。“掛掛子!”這“掛子”怎麼掛呢?喜慶琢磨著,學著師傅的樣,把“掛子”掛在匣缽柱上。這“掛子”就是打碎的匣缽盆兒,利用盆沿盆底的直角勾,放在匣缽柱與柱之間起勾掛作用,以防窯車進窯時匣缽柱歪倒的。這項操作看上去不起眼,實際上非常重要,掛好掛不好將預示著窯車保險不保險。喜慶並不知道掛掛子的訣竅。掛掛子是有訣竅的,這也不是什麼訣竅,這簡直就是操作規程。比如:必須大頭在上,小頭在下;而且是盆沿部分朝上,盆底部分朝下。假如大頭朝下,窯車行進時的輕微震動有可能使掛子下墜,把匣缽柱撐開撐倒,那就要出事故。別說掛掛子,就連摔掛子也有技術。“這孩子,瞎掛!”師傅把喜慶掛的幾個掛子取下來,重新又掛。“去,摔幾個掛子來!”喜慶聽從吩咐,走到另一邊,在一摞備用匣缽上取下一個,往地上一摔,底是底,幫是幫,幾乎沒摔成一個能用的掛子。師傅一看,眉頭緊皺,說:“這孩子怎麼這麼笨呢!我還沒有見過比你更笨的呢!”說著走過來,“你不要用這好盆兒摔,誰讓你用這新盆兒摔來?你看,用這破了的,,底子上裂了縫的摔。”說著“啪”地摔在地上,一下子摔成好幾瓣兒,個個都是掛子。“好,収工。”師傅掛好最後一個掛子,脫下手套,摸摸喜慶的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