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在操場上,就是喜慶他們第一天來廠那晚下汽車的那個操場,舉行了一場摔跤比賽,新來的學生和工人們。春娃也算新來的學生,但他不算選手,隻在場子上練了幾個回合,還跟杜師傅練了幾下,杜師傅都沒有摔倒他,都是快摔倒時,把他扶住了。學生這邊最厲害的就是連純奎,就是和喜慶分倒一個車間,在油壓機班的那個連純奎。這小夥子真棒!今天這摔跤比賽簡直就是衝他辦的。人們圍了密密的一圈,都是男的。春娃在場上練了一氣,退到羅銀環跟前。連純奎上場了,巡視全場,等對手出來。春娃對羅師傅說:“羅銀環,上!”羅師傅往後縮著,惱怒地說:“幹啥呢你!”…這時,出來一位師傅。這位師傅姓李,叫李培基,和連純奎一個班的,認識,但摔跤沒交過手。連純奎一看,李師傅,趕緊上前,握住李師傅的手說:“李師傅,您多擔待!”兩人拉開架勢。眾人一看,就知道是內行。李師傅主動進攻,連純奎不慌不忙,瞅空子別住李師傅的一條腿,李師傅急忙擺脫,轉身之際,重心移動,連純奎順勢跟著轉身,背後壓在李師傅身上,兩手抄起李師傅的另一條腿,彎腰,弓身把李師傅摔倒在地,趕緊翻過身來,拉起李師傅。眾人“嘩”地鼓起掌來。連純奎用的不是正經招數,他一交手就感到李師傅重心掌握得並不太好,這不是高手的表現,雖然李師傅身高力大,但一交手,連純奎就感覺到不害怕了。
接下來,連純奎和何本厚一場惡鬥……摔了足足有十幾個回合,不分勝負。何本厚肉成一團,哇哇叫喚著等著架子;連純奎貓著腰,靜靜地瞅著對方,動著心機。“何本厚,你老婆叫你吃飯呢!”不知誰在場外叫了一聲,大夥笑了起來。何本厚有點急了,往前一個猛竄,連純奎瞅得極準,抓住對方右手往懷裏一帶,緊接著一個轉身,把何本厚搭在背上,猛一低頭,屁股前衝,“啪”地把何本厚背翻了個兒,仰麵朝天摔在地上。大家夥熱烈地鼓起掌來,連“好”都不叫了,太厲害了!何本厚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走過來握住連純奎的手,“小夥子,好樣的!厲害!改日咱們再較量,我先吃飯去,你們接著玩兒。”說完,扒開人群要走。圈這麵的人叫喚著“何本厚別走呀!”何本厚不理睬,扒開人群走了。
大家夥又圍攏住。有人叫著“該杜師傅上了!”幾個青年工人把杜師傅推出來,杜師傅用手理了一下頭發,走到場子當中,衝大夥說:“今天小連摔了兩跤了,再跟我摔,是不是不公平了?我看改日吧。”說著走到連純奎跟前,“小夥子,咱們改日較量,三局兩勝怎麼樣?”“好。”小連答應。“不行!不行!”大夥不依,齊聲起哄,但看到小連已經開始穿衣服,收拾退場了,眾人才漸漸散去。從此,小連威名大振。
天氣冷了。雁北的天氣冷得更早,冷得更厲害一些。喜慶單薄的身體也沒有多穿衣服,顯得更單薄了。他自己感到,別人也覺得他絕對胖不起來,簡直瘦得可憐。也難怪,這麼重的活兒,每天粗糧;而且,說不定還在長個兒,十七、八歲……也許,有人就覺得,像喜慶這麼瘦小單薄的,就不應該幹裝出班的活兒。“可,啥不是人幹的。”喜慶覺得很自然,活兒是苦,但還能夠受得了;“隻是這窩頭!成天是窩頭。農民就不種麥子?你叫人家蘇聯人說吧,玉米的營養還高呢!一說就是“甜玉米餅”。喜慶想著,覺得這於生活不符,這些小說裏的情節。“當然,也許他媽的人家有肉吃。”喜慶當時是不看書的,這還是中學時候閱讀的蘇聯小說中的情景。他連人家吃甜玉米的情節都記住了,是因為很多年月他都感到吃得太糟。尤其是玉米,成年累月地就是以玉米為主,他都有點怕。在太原,細糧的供給比例是百分之三十。這裏是百分之十五,細糧,每個月五、六斤,沒怎麼吃就完了。一頓就是八兩,一斤,喜慶這也算是吃得少的。沒細糧了,喜慶哭喪著臉,啃著窩頭。剛幹完活兒,累得夠戧!也餓,就是咽不下去。這窩頭還是食堂昨天剩的,什麼色兒?沒菜票了,隻買了五分錢的菜。羅師傅過來了,“我這兒還有菜票,再給你買個菜吧。”“不要了…”這時,一個工人過來,叫二寶的,“喜慶,你的信!”喜慶接過一看,吃了一驚,把信裝在兜裏,裝好了。他沒急於打開來看,他知道,這就是日思夜想的,盼望已久的信,補玉來的。他甚至沒有急急吃完,突然覺得玉米窩頭似乎香甜可口起來,他高興極了,一股暖流湧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