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向對他言聽必從的群青,這一次卻攥緊了拳頭,腳下如生根的老樹,迎著寒飲玉的目光依舊未曾移動分毫,像一尊石像一般擋在他的床榻之前,一步也不肯讓。

寒飲玉幾乎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平靜道:

“今日若你非要攔我,那等我死後,便永不能來我的墳前。”

群青眼眶一紅,當即帶著悲痛同不可置信道:

“公子!”

寒飲玉卻闔著眼,不願再看他一眼:

“你知曉我一向說到做到。”

群青幾近怨恨甚至帶著幾分妒意地狠狠瞪了樓絨絨一眼,終究是移開了位置,放由樓絨絨同寒飲玉共處一室。

樓絨絨眼看著這一場主仆情深的戲碼,神色卻無一絲變化,連一絲訝異都無。

等群青關上房門離開,整個房間之中隻剩下寒飲玉與她之際。

寒飲玉終於睜開了眼,靠在床頭,虛弱且有幾分自嘲地笑了笑,配上他這番病弱姿態,倒有幾分令人忍不住心生同情和憐意:

“想來公主早就預料過會有此一日,我苟且求生這麼多年,以為自己早就對一切都早已看淡,可當真到了眼前,卻還是忍不住心生憂懼。”

樓絨絨隨手拖來一把木椅,坐在寒飲玉床前,卻未曾順著他的話意開口,卻反問道:

“今日寒公子見我,莫非隻是為了說兩句可憐話,好博取絨絨的同情?”

寒飲玉也不氣惱,甚至輕笑一聲道:

“公主當真穎悟絕倫,一言便猜出了寒某這番求見的目的,也不知,公主願不願意垂簾我這將死之人。”

是的,這次相見,不是樓絨絨要見寒飲玉,她在南梁要行之事已盡,寒飲玉若還有時日,或許她還放不下心來。

但如今寒飲玉壽命將盡,寒江雪日見頹勢,便是當真有什麼擔憂,她也不是擔憂寒飲玉,而是接下來寒江雪會不會冒出下一個如寒飲玉一般算無遺策、運籌帷幄的人物來。

是寒飲玉背著自己的小隨從,暗中遞信給她們的暗哨,約見樓絨絨,才有了兩人今日這番想見。

樓絨絨亦沒想到,寒飲玉竟會在自己麵前示弱,這般異樣的解釋隻有一個:

寒飲玉有事相求,且此事非她不可為之。

樓絨絨定定地看了寒飲玉許久,終於開口道:

“寒公子十多年來,將寒江雪發展壯大,四處挑起爭紛,算計了多少無辜百姓,連累了多少仁德之士,如今又是何處而來的把握,覺得絨絨會不顧這些醃臢之事,甚至對寒公子有所同情?”

或許得知寒飲玉的悲慘身世,再見到寒飲玉如今這番為病痛纏身,虛弱不堪的姿態,世上當真會有那種心軟之人,忍不住心生同情,便因此忽略了他曾經犯下的錯誤。

但這種情況絕不會落在樓絨絨身上。

她親眼所見,多少將士因為寒江雪的挑撥,命喪他鄉,天人永隔,戰場之上,斷肢斷臂,屍體成山,血枯成褐,前來覓食的禿鷲久久盤旋其上,猶如巨大的烏雲聚攏,數日不曾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