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亮起來。
孬小情決定不跟譚璉多說一句話,甭管當初與他什麼發生過什麼事都好,她都得淡定,反正不過是過去的事,她隻是、隻是怕唐森真是他一手扶起來的,被迫扶起來的,盡管說唐森急性心肌梗死,還是會懷疑這中間他的作用。
這樣懷疑是有些不像話,但她沒辦法控製自己的想法,側頭看向窗外,隔著暗色的車窗,外麵的街景從她眼裏滑過,都是眼熟的地方,曾經她在這裏待了兩三年,說是把最美好的年輕歲月都花在這裏,這種說法也許有些矯情,可那時候她真是大學剛畢業的新鮮人,而不是現在的老鳥,完全是兩種心態。
似乎她不說話,譚璉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驅車直往市區,——出乎孬小情的意料之外,他並沒有找什麼高級的落腳點,僅僅是尋了家再普通不過的賓館,賓館顯得有些沉舊,與周邊的新建築有些格格不入,在清晨的涼風裏顯得有些特別,尤其是斑駁的牆麵,深刻地殘留著地震過後的痕跡——
孬小情看著,臉色卻是倏地發白,人也跟著往後退了兩步。
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叫她害怕,她又再退了兩步,胳膊已經叫譚璉給抓住,身後就是他的胸膛,她無處可退,雙手掙紮著,卻無力從譚璉的力道裏掙脫開來——
“放開我——放開我——”她大叫著,聲音很重,跟受了重重的驚嚇似的。
譚璉就是不放開,扭住她的雙手,雙腿更是夾住她的雙腿,不讓她胡亂扭動,硬是逼她看著這棟賓館,低下頭,覆在她的耳邊,“怕什麼呢,小情,這裏隻是個賓館,普通的賓館,我們要住這幾天呢——”
聽上去像是安撫的話,卻叫孬小情的情緒更激烈了些,她手腳並用的掙紮,即使那樣子太不符合她平時內秀的假模假式,譚璉托著她往前一步,她就萬分地期待自己的腳底能跟地麵粘在一起,無論怎麼樣,她的掙紮都成了徒勞無功的事,隻能是一步一步地被托向那賓館緊閉的大門。
“我不要,我不要——”她此時就像個任性的孩子般,眼淚不自覺地留下,濕了她滿臉,更燙了她滿臉,嘴裏喃喃地念著,“我求你,你求你——”
求他,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求些什麼,隻曉得要自己不要靠近那裏,靠近那個賓館,那裏有著一些個東西,好像叫她害怕,她不敢去接受事實,一點都不敢。
“不好的。”譚璉小聲地拒絕她,並且跟誘哄似的,“不好的,這樣多沒意思的,我得叫人看看我們曾經住過的地方,哦,你一點都不記得了,也記不得這裏是什麼地方了,——”
他的聲音聽上無限的惆悵——
是的,就是惆悵,在懷念著什麼,把個好端端的孬小情聽得更是毛骨悚然般,——她確實不怕他,可把柄落在人手裏卻是實實當當的,要是沒人替她作證,說是金元寶就他送她的,要不然她就成了偷東西,又半夜裏銷贓的壞分子。
還能當她的秘書?到時別說是吃牢飯還是什麼的,都夠她喝一壺的。
她好像一下子就從能幹的孬秘書轉換到不知所措的小女孩兒似的,青澀的可怕,又是強作鎮定的,盡管她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害怕,為什麼會不由自主的流眼淚,還是裝相的,真的——她站直了。
已經收起剛才的狼狽樣兒,她將被他弄皺的上衣給弄平,“我自己會走,不要你推我。”
譚璉還真是縮回手,雙手環在胸前,看著她,“那你走,我在後邊。”
把她的退路堵住,根本不讓她有後退的一步,就是念頭也是不能有的。
就像被逼上懸崖,她就是這種感覺,要是她自己來,就是一步也不想踏入這家其貌不揚的賓館,可她真的是走了進去,在譚璉的逼迫下,兩個人一前一後的,看起來像是她在帶路,她選的賓館。
“前麵有台階,小心點。”
沒等他說完話,她輕巧地踩上去,絲毫沒有遲疑,——這裏的台階曾經出自於極有名氣的建築家,利用同款顏色的花崗岩,也就一個台階上去,卻極容易叫人覺得前麵並沒有台階。
而孬小情根本就是出於直覺地踩了上去,踩得穩穩當當,即使她腳上的細跟兒幾乎有將近十公分,還是無損那雙鞋子的美麗姿態,盡管心裏被有些說不清的東西衝擊得即將崩潰,她還是邁著腳步堅定地走入賓館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