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第四章.漂泊10(1 / 2)

臨近黃昏,廣袤的天際被晚霞染得繽紛多彩。

輸液管裏剩下的一點藥液像微弱的心跳,掙紮著用最後的力氣奔向人生的終點。

閆依醒來,第一眼就看到兒子坐在病床邊發著呆,她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樣的情景,如何解釋她的處境。

她嗯嗯了一聲,想起身坐著,嚇得岩峰趕緊起身,一邊護她坐起來,一邊按著床頭的呼叫鈴。

醫生護士來了一遍,說了些寬慰的話就離開了。

病房裏剩下母子倆,都不敢開口說話。

岩峰一直為著自己說過的話在心裏吃著黃蓮,說不了話。

閆依因為中午的不愉快還耿著心裏的愧疚不敢開口得罪兒子。

彼此就那樣持續緘默了好長時間,閆依轉身伸手去,岩峰問:“要什麼?”

閆依小聲說:“有點渴。”

岩峰立即起身去到一邊倒了杯水,回來遞給了母親。

閆依雙手捧著水杯,麵色依舊憔悴地笑了笑。

剛將水杯送到嘴邊,就聽見岩峰沉沉地說:“對不起。”

閆依繼續抿了一小口杯子裏的熱水,轉眼看著兒子低頭懊喪的樣子,心立刻碎成粉末,然後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沒有聲音地留著淚。

岩峰別過頭去,執拗地抗拒著麵對母親的虛弱,默默啜泣著心裏的疼。

安東站在門外,手裏提著一袋打包的飯菜,看著岩峰佝僂著無助的背影,轉身就把東西交給了護士,然後離開。

他不想回家,隻是去到大樓下的小花園裏,找了一個僻靜處坐下來,憂心著某些人和某些事。

他無比清楚這一切對於岩峰有著怎樣的傷害,盡管這些傷害對他安東來說不算什麼。但岩峰不一樣,他從小被家人捧在手心裏滋養,即便父母沒有更多陪伴,但仍舊不缺少那些來自親情的愛,因為他們一直都在,隻是缺少陪伴成長而已。當這些以為理所應當在的愛在短短時間裏被奪去了一大半,他根本沒有那個能力去承受這樣的現實。

而他知道,自己一直是在這樣的傷害中長大的,他從小就必須學會去接受,去理解,去消化那些傷痛,所以他擁有足夠堅強的意誌去對抗,從而在最快的時間裏治愈傷口。因為他早已經參悟了人生,與家人,愛人,友人皆有緣起緣滅的因果關係,有的人注定隻能出現在你生命的某個時刻,那麼他就僅僅隻是屬於那個時刻。除之外,你無力去保有這個時刻成為永恒。

現在他最為難的是,親人接連的離開,他要怎麼把岩峰陷入黑暗的世界變得稍微明亮一些,就像岩峰曾經照亮他的生活那樣。因為他自己本來就已經失去光明很多年,並也習慣了黑暗世界裏的一切屬性,自己哪裏還有能力為他點亮一盞明燈,引他走出煉獄?

正思考著,岩峰的電話就打了來。

岩峰掛了電話,來到大樓後麵這小花園,零零散散幾個病友穿著病號服悠然地散著步。

安東看著岩峰走過來,緊靠身旁坐下。他瞧見對方臉上未幹的淚跡,然後看著對方不說話。

岩峰凝視著那張略帶著一些稚氣的臉,感受著隱在那麵孔背後的一個極度成熟的靈魂,這就是他愛的人,是的,不是好感,不是喜歡,就是愛。

看著遠處的小池塘,岩峰說:“昨天……因為上學的事兒,我跟我媽……吵了架。可能還是要去那邊吧……得照顧她。”

安東抿了抿嘴,點頭說:“嗯,應該的。國外的醫院肯定比我們這裏強,會好的。”

岩峰轉頭看著他,問:“那你呢?”

安東笑了笑,豁達說:“我沒事,就等你回來唄。”

岩峰低頭,愁說:“好不容易找到你……真要過去了,怕你又像那個早晨一樣……”

安東繼續打趣說:“怕什麼?怕我跟人跑了?”

岩峰苦笑了一下。

安東突然收起笑容,說:“其實我也怕。可是人……總不能太自私,對吧?”

兩人彼此無言,隻靜靜目睹那刺穿雲斑的晚霞漸漸放肆開來。

翌日大早,韓卓剛剛換上白大褂坐在辦公桌後麵,岩峰便找來了。

窗外散布著刺眼的陽光,而屋頂的日光燈照得整個辦公室散發這一種冰冷的白,折射到韓醫生的臉上,映出一種看透生死的冷漠,掛在嘴角的微笑就像是一張無情的臉譜一樣,那裏麵掩蓋著早已麻木不仁的真實,因為這個職業已經讓他失去了對悲傷和喜悅的知覺,隻剩下最理性的職業態度。

岩峰坐在他對麵,目光炯炯。

“如果我選第二個你給的建議,我媽的機會……有多少?”

韓卓想了想說:“以她現在的情況……機會還是有的,難就難在她拒絕配合治療,不願意手術,也不同意放化療。但是你別擔心外麵的那些說法,在醫學上並沒有那麼絕對的,生命本來就是一個很複雜的事。就我們目前的醫學所了解的真相也不過是冰山露出來的一小部分。”

岩峰繼續問:“轉去美國的醫院,能改變結果嗎?”

韓卓說:“這麼說吧,她自己也是大夫,我想……沒有人能夠比她更清楚應該怎麼選擇。你要說美國的醫療技術有多好,不可否認在某些方麵確實是。但都是有前提的不是?醫療技術再發達,美國不每天也有害病死人的,也沒人能夠永生吧。其實我跟你媽媽談過了,我覺得你這個做兒子的也應該跟她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