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第六章.沉沒3(1 / 2)

暗雲壓頂,眼看著一場秋雨蓄勢待發,城市的夜晚依舊不懼風雨似的燈火通明。

岩峰站在落地窗前望著遠處錯落的大廈在都市夜景中若隱若現地莊嚴挺立,他覺得自己像是從來都不認識它們似的,就像一個孩子對大人世界的困惑和陌生。

他認為自己的道德是完美的,於是他身邊的人也理所應當擁有趨近完美的道德標準。他曾經也客觀地欣賞著馬昆成的現實,因為這是他自己從不具備的品質,同時也一直清醒地理解這“現實”是促進社會發展的第一要素,就像那些燈光裏的大廈,堅實而牢固。而自己的理想主義就像那些閃爍的煙火,也可能隻是點綴在現實之上稍縱即逝的光彩,因為僅憑個人抽象的思議是無法切實獲得生活的根基。所以馬昆成是他大學時光裏最要好的同窗,沒有私欲的因素,是真正意義上的友誼。然而他從沒有預想過這從前欣賞的“現實”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傷害到他自己,那諷刺的感覺讓他懊喪至極。

到家後,安東見他臉色不對便提話關心,他倒也無所隱瞞,隻管傾訴了自己的情緒和經曆,沒想到卻點著了一場戰火!

“為什麼呀?”

安東無法理解對方的選擇,一種複雜的猜疑在心裏蔓延開來。他一方麵客觀認定了岩峰當初因為發小們找來致使他罔顧自己的職責,責任必然不可推卸。但後麵的問題也該由那些肇事者自己承擔,他根本無法認同岩峰麵對同窗情誼就無視對錯是非不分,關鍵這是要錢的事,無辜背上這麼一筆債換了誰都不可能接受,更別說像他這樣省儉度日慣了的人。

“先不說你自己把責任攬過來對你有什麼傷害,就單說那些同樣犯了錯的人如果不去追究他們的責任,那以後對其他人也是一種潛在的風險。你以為你很仗義,很善良,其實是在對你的職業,你自己的人格,甚至是對那些未來可能被他們騙的人的一種傷害。”

“哪有你說得那麼嚴重。經過這件事,我長教訓了,他肯定也會。”

“你的教訓是要拿錢燒的!他的教訓也是讓你給他買單,以後是不是他一路上的教訓都要別人給他買單。你作為一個從大學裏出來的人,怎麼一點是非觀都沒有。”

岩峰一聽這話怒火一下子被點燃了,吼道:“我沒是非觀,你有!你一個沒上過學的文盲知道什麼叫是非觀?輪得到你來教訓我!”

“老子就是文盲也知道做錯了事就該認,讓別人來給自己擦屁股隻有狗才那麼幹。”

“你說誰是狗?”

“誰讓你背黑鍋誰就是!”

“我告訴你,你沒上過學,你不懂同學之間的關係不要胡說八道。”

“你少他媽給我提上沒上過學,老子沒上過學也比你們這些大學裏的廢物有腦子,至少老子不怕外麵的世界。不像你,一口一個上學的,你一個畢了業連門都不敢出的人有什麼資格居高臨下地嘲笑一個文盲?文盲還知道怎麼掙錢養活自己呢,你要不是你家裏的那些底子,你早他媽餓死在那老院子裏了。”

這架一吵起來就收不住了,他們各自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朝著對方最軟弱的地方攻擊,誰也不願讓步,繼而又撕扯出了更多埋在心裏的問題來。

安東的話讓岩峰的火已經燒成了勢,僅存的一點理智告訴他,如果再這麼下去,他隻怕要出人命。於是他起身衝上去又拉又扯,嘴裏還不斷叫囂著你給我滾,滾出去!

安東毫不示弱,直接推搡著說:“我憑什麼滾,這是我家。”

岩峰說:“每個月的房租都是老子給的,你一個吃閑飯的有什麼資格說這是你家!”

安東說:“沈岩峰!你他媽良心被狗吃了……老子要出去掙錢你不讓,你現在又說我吃閑飯。”

岩峰說:“我叫你去死,你去嗎?我說什麼你都聽,你是我的奴才嗎?”

安東聽了這話,簡直快要被氣得七孔流血了,他根本無力招架,隻好認了。

“行,我滾,你讓開。讓開!”說著便要去拿行李。

岩峰怒衝衝倒到沙發上,想假裝平複情緒,卻喘著粗氣,心煩意亂地死盯著安東的行動。

安東簡單收拾了自己的幾件細軟,拖著行李箱走到門邊,又回來轉身找手機,到了沙發邊翻找著。岩峰從屁股下頭摸出手機,順手砸向門口,撞在門框上又彈出了樓道,電池和機身也一分為二,屏幕也翹了一個角。

安東咬了咬牙,心口一揪,感覺自己不爭氣的眼睛打算要犯賤,於是使勁忍了忍,就是不讓眼淚流出來,轉身出門把那些手機的屍體一一拾起,然後頭也不回下了樓。

岩峰隻顧繼續盯著那背影,就當自己根本不在乎任何人似的,完全沉淪在爆發的情緒裏出不來。

華燈初上的馬路上,安東拖著狼狽的行李箱一邊走一邊拚湊著自己的手機,沿著那些路燈的引導,往著一個陌生方向去。內心的自尊像是一道閘口,嚴防死守著眼淚不許放肆。過了一座天橋,又闖過幾個紅綠燈的路口,來到地下通道,這個時間這通道裏人跡稀少,來往的人都匆匆地,從這邊的出口走入那邊的入口,或從那邊入口走向這邊的出口,通道中間便又見那個街頭歌者。他人靠著牆壁,埋頭撥弄著懷裏摯愛般的吉他,腳錢擺著那裝吉他的盒子裏零星堆著些錢。他一邊彈奏一邊唱,似乎人就沉醉在歌曲的含義裏沒有注意到安東的走來。那聲音在這通道裏擴散出悠悠揚揚的回音,更顯得那男孩的歌聲像是天籟一般,又幹淨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