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上，杞原如約來到林月嫦的家。
剛從蓮花泡坐晚班車趕回來的林月嫦，事先已和母親交代清楚晚上的活動，讓母親把女兒明月帶走了。所以，盡管是星期天晚上，這裏依然是她和杞原的二人世界。
“想聽好消息，還是想聽壞消息？”林月嫦劈頭先問杞原。
“都想聽。”
“那你想先聽哪個？”
“先聽壞消息吧，難過一下之後再聽好消息，心情可能會稍微好一些。”
“好。壞消息是：華盛頓時間本周五晚六時許，也即北京時間本周六下午一時左右，我們的一位階級兄弟、藥學家駱明先生，不幸遭遇車禍，身負重傷。”
“你丈夫？”
“更準確的說法是我女兒的爸爸。”
“傷情怎樣？要不要緊？”
“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傷勢很重。”
“那你應該趕去探望。”
“美方已經做了安排，並替我買好了機票。”
“上午那位美國人就是為此而來？”
“是的。”
“你幾時走？”
“在等邀請函和機票。”
“這的確是個壞消息。那好消息呢？”
“我意外得到一位二十八年沒有來往的妹妹！”
“妹妹？”
“對，同母異父的妹妹。”
“同母異父？”
“是的，你也認識她。”
“我認識她？你這話我怎麼越聽越糊塗？”
“沒關係，先靜下心來，聽我給你講個故事。”林月嫦說完，便把母親當年怎麼被迫與父親離婚，抱著四個月的她下放到農村，受到一位有妻室的好心男人的關照，患難中和他發生感情，以及自己當時沒奶吃，一個好心的母親把繈褓中女兒的乳汁分給她吃。還有母親和那男人的隱情敗露，兩個人因此受到開除公職和法律製裁的悲劇故事，從頭到尾講給了杞原。但沒有說明故事發生的地點及那位有妻室的好心男人的姓名。
“原來你母親還有過這麼一段不幸的經曆。”
“經曆雖然不幸，我相信他們相愛的過程還是甜蜜的。”
“這我同意。因為苦難中的愛情，也是蜜釀的。”
林月嫦就又把後來母親生了個妹妹，男人的一家，特別是他的妻子如何撫養了這個妹妹，以及兩位母親約定不再來往的事講了出來。
“這家人的愛心讓人感動，可故事的結局卻讓人悲哀。”
“假如放在你身上的話，你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林月嫦抓住機會提出了這個問號。
杞原思索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看來，也隻能這樣，這是很無奈的事，沒什麼好辦法。隻是太苦了你的母親。”
“這也是她做第三者的代價。”
“你不同情她？”
“誰說我不同情？”
“那你為什麼這樣說？”
“我是在提醒自己，做第三者——也就是做你隱形股份製的股東，是需要付出沉重代價的。”
“這麼說，你改主意了？”
“不是我改主意了，而是情況發生了變化。”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那你為什麼不問我那個妹妹到底是誰？給我奶吃的母親又是誰？還有那個好心的男人都是誰呢？”
“對呀，你不提我倒忘了，你剛才說我認識你這個妹妹，她到底是誰呀？”
“就是你妹妹。”
“你說杞來？”杞原懷疑自己可能沒聽清，試探著反問。
“給我奶吃的母親就是蓮花的母親。那好心的男人就是你父親！”
“啊？”杞原終於驚呆了。
二
上午，聽完母親的故事，林月嫦立即意識到自己遇到了一個極嚴肅的問題。雖然自己不是杞來，與杞原不存在《雷雨》中大少爺和四鳳的孽緣問題，並且，現實生活中，母女偏巧愛父子的故事也已不新鮮，因而，在理智問題上，自己並沒有什麼大逆不道或者十惡不赦之涉，但是，在感情問題上，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問心無愧和理直氣壯呢？她心裏就沒底了。導致她心裏沒底的最直接的原因當然是蓮花。這個與她同吮過一雙乳頭的兒時夥伴。當年，她的母親把本該由她獨享的乳汁分給自己吃，現在自己不謝她也就罷了，反過來又把本該由她獨自擁有的丈夫也分了一半來，這於情於理，恐怕都是該臉紅的吧！再聯想丈夫駱明的車禍，如果那也是因為自己電話裏的氣話所致，自己愧對的恐怕就不隻是蓮花一個人了。在這種心態下，又從杞原口中聽說他家不想再讓他參加研修班，並不想再讓他寫東西的嚴重情況，她就更加重了自己的負罪心理——所有這一切，都是自己放縱感情導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