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長街上這會兒摩肩接踵。
百姓幾乎傾巢而出,流連在火樹銀花之間。
自前年鬧出流民之亂、魏津稱帝自立後,高居帝位的永徽帝如坐針氈,百姓們也過得提心吊膽。去年元夕時,朝廷已是強弩之末,永徽帝雖虛張聲勢的命人辦了場燈會,卻因賊人鬧市,戌時未盡就又滿城禁嚴,隻剩才剛燃起的花燈平白高懸。
之後兩場戰事,整個京城天翻地覆。
如今卻已漸漸安定了下來。
蕭烈和裴緹連連告誡的喜訊傳回京城,不止讓謝珽這皇位坐得更穩,也極為振奮人心。
即便是最固執眼拙的人也能瞧出來,這位新帝戰功赫赫,不止有前朝幾位帝王難以企及的雷霆手腕,亦有足以安定四方的雄兵鐵騎。這支雄兵屢次擊退虎視眈眈的北梁,在別處民不聊生時給了河東清平安寧,如今鯤鵬之翼舒展,將庇護整個天下。
朝政清明,安穩天平,素來是人心所向。
今夜這場不算盛大卻頗熱鬧的燈會,於朝廷、於百姓,皆是嶄新氣象的開始。
長街上衣香鬢影,笑語盈盈。
有人護著家人穿梭於燈海,亦有少年男女單獨相約,在溫柔月光下心事暗轉。因臘月初時謝珽頒了一道聖旨,說要在今春開恩科為朝廷廣納賢才,如今已陸續有各地的舉子進京,在異鄉良夜裏相約出遊,笑猜燈謎。
謝珽牽著阿嫣的手,混在人群裏。
暗衛們不遠不近的跟著,夫妻倆旁邊並無旁人,乍一眼瞧過去,便如尋常高門貴戶的小夫妻,新婚繾綣。長街兩側的商鋪都洞開門窗,粲然光芒照亮夜色,亦將上頭的圖畫和燈謎映照分明。
阿嫣旗開得勝,先猜中兩個燈謎,彩頭是輕巧堆疊的絹花,用了流光暗生的砑光絹,製成盛麗牡丹、嬌豔杜鵑。
這般絹花,女子多半都喜歡。
謝珽瞧她喜笑顏開,姣然姿容更勝月光燈色,忍不住拿了那朵堆紗杜鵑,別在她的耳後。柔軟的薄紗被夜風拂動,似花瓣嫋娜輕顫,暈開淡淡的香味,更襯得嬌顏婉轉,顧盼溫柔。
“真好看。”謝珽在外吝於言辭,待人律己都頗嚴苛,在她跟前卻覺般般皆好。修長的手指拂過軟膩臉頰,他幫她扶好絹花,還不忘許諾,“回頭讓內廷司堆造百花,每天換著戴。”
阿嫣莞爾頷首,又道:“咱們打個賭吧,看誰猜得燈謎多。”
“賭注呢?”
“若我贏了,你便給我捏一片花園擺在妝台上,無論冬夏都能瞧見。塗金描畫的事,也須親力親為。”
“好。那若我贏了呢?”
“若你贏了,自是你來要彩頭。”
這倒是有點為難了,謝珽想讓她做的事情不少,值此清宵良夜,月下繾綣,他最想要的……他忽而傾身過去,在她耳邊低聲道:“若我贏了,今晚換個花樣,你在上麵,衣裳我來挑。”極低的聲音,在人群熙攘的街市裏,霎時挑得心頭鹿撞。
阿嫣未料他竟會說這個,明知旁人未必聽得見,卻還是耳梢一熱,紅了臉。
謝珽唇角微動,眼底笑意更盛。
他想要的其實不止床笫繾綣,肆意纏綿,還有猝不及防的逗弄時,她含嗔垂首的嬌羞。能讓最冷硬狠厲的心,化成一片柔軟。
此刻美人耳尖緋紅,如胭脂抹勻。
謝珽心滿意足,牽著她的手,指了指長街盡頭,“走吧,那邊是文人最愛去的醉仙樓,想必有許多燈謎可猜。”
那一本正經的語氣,仿佛從無方才的輕佻。
阿嫣暗嗔,恨恨地捏他的手。
長街拐角處有輛裝飾繁麗的花車駛來,上有美姬妖嬈作舞,絲竹依約飄遠。
人潮隨著花車洶湧而過,歡呼笑鬧。
阿嫣笑著往旁躲,看到花車上盛裝的美姬披帛飄然,身姿嫋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