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司裕番外(3)(3 / 3)

他卻咬著牙關走到了如今。

難怪剛救下來時少年曾那樣戒備,渾身劇痛都不吭一聲,亦不甚在乎滿身的傷痕。

沈樂容既已窺得前因,便知司裕不欲將這些事過分袒露於人。捧著香噴噴的湯時,雖擺了聽故事的架勢追問不休,卻也時時拿捏著分寸。每嚐司裕沉默垂眸時,還會以玩笑化解氣氛,而後在做晚飯時多添一道他喜歡的菜,算是心照不宣的撫慰。

這些小心思,司裕都看在眼中。

冰封了十幾年的那顆心,也似在這座暖烘烘的小屋裏,裂開稍許縫隙。

……

山中不知歲月,唯有兩人相伴。

臨近過年時氣候漸而轉暖,司裕的傷勢亦在沈樂容的精心照料下迅速恢複,連同清冷的眼底,都添了愈來愈多的笑意。

除夕那夜萬家燈火,沈老尚未歸來,隻托人捎了封信。心裏說他碰見了舊友要開春才能回來,讓沈樂容看顧好自身,若平素碰見麻煩的事或是覺得過年了獨自冷清,盡管去尋道長們或是鄰近的獵戶,他走之前已經打好了招呼。

沈樂容有點失望,卻也沒法子。

師父就是這樣的性子。

年輕時遊曆四方,腿腳就沒閑過,後來收養了她,因孩子太小,不好四處奔波亂跑,便開了醫館暫且安家,順道收個學徒解悶。十餘年如一日的操勞,好容易等到小徒弟長大,又有人能就近照料,他這趟進山後七彎八拐,早不知竄到哪裏去了。恐怕是被束縛太久,要借機好生逛一圈。

這於他而言,也算是自在遊蕩了。

沈樂容頭回獨自過年,捏著家書黯然了半天,想著師父在山間自得其樂的模樣,又漸而恢複笑容。

何況,她身邊還有司裕呢!

少女重歸欣喜,瞧著司裕手腳靈便了許多,雖仍不許他四處亂跑,卻還是尋個拐杖給他,拉到廚房裏打下手。

司裕沒上過灶台,收拾食材卻頗利落。

——不管是住在萬雲穀的小屋,還是獨自夜行千裏,他向來都靠自己果腹,收拾野味很有一套。觸類旁通之下,旁的更不必說。

沈樂容得了閑,便先貼窗花掛燈籠,將司裕刻好的桃符掛在門口。

到日傾西山,在種種裝飾下,整個小院幾乎煥然一新。燉在小火爐上的羊肉已散出香噴噴的味道,廚房裏種種食材齊備,沈樂容興致勃勃地生了火,讓司裕坐在灶間看著,她係了圍裙親自掌勺,準備這頓年夜飯。

年華正茂的姑娘,自有昳麗姿貌。

她平常素麵朝天不飾妝容,連衣裳都是最舒適簡單的,碰見年節時卻又格外用心,定要好生過節。今早將院子裏外清掃幹淨後,她趁著晌午特地沐浴換了新衣,挑著極襯身姿的嬌豔裙衫,頭發挽了漂亮的髻,連平素很少動用的妝盒也被掏出來,珠釵輕搖,耳墜精巧,襯得那張臉格外俏麗活潑。

此刻熱氣嫋嫋,她哼著歌兒,笑容淺淡。

兩道菜先後出了鍋,她麻利的盛起來在旁邊先熱著,又去瞧蒸著的魚,聞著那味兒,還頗滿意地歎息了聲。

司裕撥弄柴火,唇角微挑。

長這麼大,他是頭回認真過年。

在京城和魏州的時候,每年除夕夜裏阿嫣都得跟長輩親人們一起,最多叮囑嬤嬤一聲,請她將備好的年節厚禮送去,照看著司裕些。隻有等到正月初一去寺裏進香時,司裕才能瞧見她年節裏的歡喜笑靨,阿嫣亦會說些吉利話,帶他體嚐市井之樂。

至於滿城喜慶的除夕夜晚,司裕多半是尋個高處的樹杈躺著,旁觀屬於別人的歡慶與熱鬧。

而他始終隔絕在外,獨望夜空。

直到如今。

外麵暮色已昏,夜幕降臨,小院裏布置得滿目歡慶,灶台間亦有菜香四溢。灶膛中火光明滅,熱烘烘照在少年清冷的臉頰,他將礙事的拐杖丟在旁邊,漫不經心的照看著火,目光逡巡間,不時瞟向少女含笑的臉。那廂沈樂容忙不過來,又取了蒜讓他多剝些,待會好爆炒出香味。

司裕隨手接了,輕易撚去外皮。

萬雲穀殺手的聲名,頗能令人聞風喪膽,司裕是其中佼佼者,取人性命隻在頃刻之間,這等瑣事實在大材小用。

換在從前,他大抵懶得多瞧半眼。

此刻卻覺出種溫暖相伴的樂趣,在剝好了蒜後,瞧著院裏燈籠掛得不夠齊整,往灶膛裏添了點柴火,忽而站起了身。

沈樂容揮舞鍋鏟,“你去哪?”

“燈籠掛歪了。”司裕不自覺覷向鍋中,淡聲道:“我去掛好。”

沈樂容點了點頭,提醒道:“拐杖。”

“用不著,麻煩。”司裕抱怨。

沈樂容半點都不通融,笑而挑眉道:“你骨頭都還沒長好,本該在屋裏躺著的。這會兒出來了還不老實,萬一骨頭長歪,叫人知道了,不說是你跳騰,還當是我醫術不精呢!快拄好,別砸了我的招牌。”說著話,挑出剛炒好的冬筍,拿筷子夾著送到他嘴邊,“嚐嚐味道如何。”

司裕探頭過去嚐了嚐,“好吃。”

“也不看是誰炒的!”沈樂容滿足而得意,不忘催他,“拿著拐杖去,別落下小毛病。”

“行吧。”司裕拗不過她,隻能從命。

從前飛簷走壁神出鬼沒的殺手,如今卻隻是個乖順的凡夫俗子,察覺廚房裏不時瞟來的目光時,他也沒亂來,老老實實踩著石凳去掛燈籠,拐杖始終沒撒手。直到繞過廚房門窗,少女已經瞧不見了,才丟開拐杖,飛身輕躍勾住屋簷,飛速將燈籠擺弄整齊,而後一躍上了近處樹梢,躺在樹杈上舒展腿腳。

——還好,傷筋動骨後身手尚在。

冬末的夜風微寒侵人,司裕仰起頭,望著同樣浩瀚的蒼穹夜幕,心境卻似與從前截然不同。他忍不住看向炊煙嫋嫋的廚房,仿佛能透過牆看到裏頭忙碌的身影。

而後,唇角悄然勾起了笑。

回到廚房的時候,司裕仍老實拄著拐杖,傷重的那隻腳踩在地麵時都格外謹慎。

沈樂容瞧著頗為滿意,覺得他出去耗了這麼半天才回來,想必是慢吞吞挪移沒亂跳彈的。寬慰之餘,讓他往灶膛添些柴火,將已出鍋的幾樣菜和燉好的湯挨個端進屋裏,等著待會兒開飯。

司裕任憑吩咐,順道掌了燈。

等沈樂容脫去圍裙,興衝衝進屋用飯時,裏麵燭火暖融,桌上杯盤碗盞齊全。當中的竹編小籃裏還放著一大束盛開的茶梅,雖擺得淩亂了些,卻開得鮮妍熱鬧,憑添春暖之意。

而少年已然坐入椅中,清冷而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燭光映襯著俊秀眉目,如寒玉生輝。

沈樂容目光微頓,“你摘的?”

“就在牆外,不遠。”

“你就糊弄我吧!”沈樂容自然知道最近的茶梅長在哪裏,來回要走一炷香的功夫。她今日忙於瑣事沒顧上,也不知司裕是何時偷偷跑出去的,竟摘了這麼些回來,悄無聲息的擺在案上,為此良夜憑添色彩。

心頭有擔憂浮起,更多的卻是歡喜,她望著少年含笑覷來的眸子,到底沒舍得再凶他,唯有笑意湧上眼底,令眉眼彎彎。

司裕眸中笑意也濃了些,如冰消雪融,連聲音都添了暖意,“別傻笑了,過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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