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啟等人也很尷尬,每個人袖子裏都揣著一份折子,偏偏程涼一點都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本想是趁著群情激憤,逼得程涼亂陣腳,卻不料長安街坊不但沒被煽動起來,反而旗幟鮮明地站在了太後那邊。
這是怎麼回事?
太後既沒施粥,又沒送藥,也沒見做了什麼收買民心的事兒啊。
還有這劉衝,也不知道他真的是正義感太爆棚,還是有什麼別的身份。
趁著高無咎、梁買、程振武點驗屍體,關中人和中原道人混在了一起,劉衝手下那些禁軍七嘴八舌,說得也挺熱鬧。
“按照大秦軍製,洛陽的騎兵衙門配直刀,非戰時不得配弓箭,咱們長安禁軍配橫刀,平日值守不帶弓箭,領皇命出行,方可配騎弓和馬槊。每人作戰之前,領箭一壺,箭杆上皆有將作監的號數,一壺一個號,清點戰功時,誰的箭射著了敵人,就是誰的功勞。並非諸位所想那種山匪遊俠,毫無章法的亂來。”
“就是,那嶽庭淵又不是武將,當中原道府正不過大半年,哪來的門路弄這麼多箭。你瞅瞅,那仵作手裏足足挖了一碗箭頭,這事兒弄不好真是冤枉人家了。”
“那此事便要嚴查,軍中軍械竟然流落民間,究竟是誰幹的——”
“啟稟太後!九百六十一人皆已驗完——其中三百六十人死於弓箭,六百零一人死於彎刀砍殺或馬匹踩踏。剛才我們請兵部尚書賈大人和軍器監大匠看過。這些箭頭,批次不一,發放的地區不一,像是湊出來的。”高無咎上前稟報。
“你是說嶽庭淵在私底下收集軍中箭支?”程涼問道。
“回稟太後,臣手上有軍器監軍器出庫的名錄,剛才高大人他們找出來的箭頭,多為元和年間發往燕山、楚北、餘臨、東山和餘臨各州守備軍的,其中換防過幾次,鑄箭有所改變,嶽庭淵便是機緣巧合,也不能短短時間就收集那麼多種不同的箭支——依臣看這倒像是發箭之時就被克扣下來的。”
嘩——
一案扯一案,軍器監大匠和將作監一直都是朝廷最邊緣的部門,除了埋著頭造東西和挨罵、背鍋之外,沒有絲毫的存在感。
雖然每年他們手上都要經過很多的材料,出去很多的器具,但偷工減料的機會都在戶部和兵部,他們經常麵對的是拿到了不足的材料,還得出去足量的東西,等運到前線,說不定又變成了質量不好的東西,返回來還得怪罪到他們頭上。
苦是苦,卻沒辦法。
因為軍器監的頭頭,不是卿也不是大夫,而隻是小小的匠,再大的匠也隻是匠。
孫啟等人萬萬沒想到,太後這邊開始發難的會是這麼個邊緣人物。
“你不要胡說!“兵部有個員外郎跳了出來,”我們兵部發放箭支皆可查……”
“軍器監鑄箭亦可查——箭杆亦腐,印記皆在箭頭上。最早的一支,造於元和六年,距今十二年,嶽庭淵尚還在家鄉讀書,臣實在不知他該從何去買。”
“那……那或許是有人私自帶走,或者在戰場上撿來賣給他的……”那員外郎有點慌起來。
軍器監大匠退了半步:“臣隻知鑄箭,別的就不知道了。”
話音剛落,劉衝大喝一聲:“軍中之箭絕不可能被私人帶走,除非是出了逃兵,都當逃兵了,還帶著箭幹什麼?不是明明白白請人來逮嗎?剛才軍器大匠說的這幾道,元和年間並無大戰,小打小鬧的剿賊之事,必然會回收箭支,若是沒做此事便是失職。兵部大可查查這些年的事兒,看看哪些用過箭的將軍是否與那嶽賊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