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瞻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大。他原覺得,這人養著也好,殺了也好,都是可以的,養著能體現大燕對迷途知返者的體諒,殺了也能威懾一下膽敢對大燕動心思的柔然人,算得上是各有好處。
他便問她:“養著給人看不好嗎?對他寬讓,正是能顯示陛下仁德的機會。”
舒蘭與說不出不好來,她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對這些已經無法返回故土的敵酋,與其殺掉,誠然是不如養著。
可她恨他啊。
“……養著也挺好,但願他水土不服早日歸西。”她回答。
葉清瞻大笑起來:“倒是真不錯。咱們也仁至義盡了,你也不用瞧著他心煩。”
“是啊……不過我倒也沒什麼,公主殿下瞧著他該是多難受。”舒蘭與道,“他是想害死殿下的啊。”
“今後也害不了了。”葉清瞻道,“你瞧著吧,仙娘這回立了功,不知道陛下賞她什麼。皇子立了功能封王,公主立了功……縱使封不了王,到底也能沾些比擬王爵的好處。如那阿吉格這樣的一個番邦人,隻封個伯爵,仙娘想叫他死,也是抬抬小指頭的事兒。隻看仙娘肯不肯髒了自己的手罷了。”
舒蘭與心思一動:“依您看,殿下會不會……”
葉清瞻搖頭:“不會。要想殺人她路上就動手了,等到京城卻是為了什麼?仙娘或者根本不在意他活不活著,真狠的報複,是叫人活著,看著他的基業沒了。”
“……要怎麼樣?”舒蘭與問。
“你往下看啊。”
男人修長的手指點住邸報上的一段文字,短短八個字,舒蘭與讀罷,卻是大為詫異:“這,這能行?”
“這有什麼不行?”
“索摩……能答應的麼?”
“她是大燕的郡主,她憑什麼不答應?”
舒蘭與恍然:“怪不得陛下封了虎兒察部,敢是在這兒等著?可是,柔然人的可汗怕是要瘋了吧。這一來,東柔然盡成燕土。”
“瘋了好啊,狗急跳牆的時候頂好打。再說,東柔然人是柔然人麼?”
舒蘭與一怔:“這是怎麼個說法?不是柔然人,還能是燕人不成?”
“說不準還真是燕人。”葉清瞻道,“你怕是不大清楚大燕國史,高祖當年駐守燕地,為了得到駿馬與勇士,娶了兩位鮮卑貴女,這兩個,大的是我的□□母,小的,是陛下的□□母。”
“那不是鮮卑人麼?跟柔然人有什麼關係……”
“大燕立國不久,柔然人興起,把鮮卑可汗擊敗殺死,鮮卑餘部從此自號柔然……”
舒蘭與心思一亮:“所以東柔然人是鮮卑部落後代?”
葉清瞻點頭:“當然也混了不少柔然血,可他們的可汗,還有那自詡些正宗的柔然部落,都瞧不起東邊這幾個。大燕從東邊入手,隻是叫柔然可汗不悅,但若是西邊開榷場的地方,那些部落也跟著來大燕表示臣服了,那柔然人的草原,從此就是大燕鐵騎的跑馬營。”
“……所以大燕與他們真能攀上親戚……”舒蘭與道,“□□母啊,這一重血緣剛剛好,不多也不少。多了不像話,少了沒用處。”
葉清瞻點頭:“我若是沒猜錯,陛下會給這位綏和伯家的世子嫁個姓葉的姑娘,至於他的餘部,自然是嶽丈家接手了。”
“宗室女?殿下看會選什麼人?”舒蘭與有點擔心。
葉清瞻彈一下她的腦門:“總之不是你家的公主殿下。仙娘可不能跟這種人在一起,會拖累了她的仕途。”
“我家殿下心中不也有人麼,”舒蘭與道,“我看那才是條條相對樣樣應當的佳偶呢。”
“楊家那小子?”
“怎麼樣?”
葉清瞻點點頭道:“我瞧著挺好,但那得陛下瞧了人好才行。”
“陛下會不喜歡他?”
“倒也不是會不喜歡他。但天家貴主的婚事,從來不是看對方可不可人意的……”葉清瞻停了一停,道,“不過若是要對柔然人動手,楊家確實需要拉攏。公主恰好是這個歲數了,楊家那小子命好。”
舒蘭與稍稍安心了些,自打知曉自己回不去了,她就開始將此間的人當做自己人了。嶧城公主說是在她眼前長大的也過得去,因此很有幾分真情實感的牽念的。公主與楊英韶兩個郎有情女有意,若是這一世反倒不成了,那也太叫人難受了。
葉清瞻說了能行,那應該就是能行吧。
見她露出幾分欣喜神色,葉清瞻輕輕一笑,問:“你是為仙娘歡喜?”
舒蘭與點頭。
“那你想不想知道,咱們兩個能成親不能呢?”他問。
舒蘭與一怔,搖頭。
葉清瞻:???什麼玩意兒???
這話自然不能問出口,他嘴唇哆嗦了兩下:“為什麼?”
“我也沒想做王妃呀。”她說,“側妃我都做不好。您是殿下,不管怎麼的,人家不能不尊重您,可要是娶了我這麼個沒有出身的女人,婦道人家們可是敢念叨我的。”
“你是怕應酬的時候吃人排楦?”葉清瞻問,“就為了這個,不願做我的王妃?”
舒蘭與“嗨”了一聲,搖頭道:“怎能這樣說呢,應酬的時候當麵給我顏色看,那是不想活了,便是您不給我報複回去,公主殿下也要叫那人後悔娘多給她生了雙會翻白眼的眼珠子。但人家背後未必就不說了,講不好,還要笑話殿下被美色所迷……”
葉清瞻咳嗽一聲:“你的美色……夠迷住我麼?我分明是看中你聰慧果決!”
“可人家不知道啊。”舒蘭與笑,“更況,我大約是您看中的第一個女子吧?”
葉清瞻莫名,點了頭,接著便聽她說:“那我就是不嫁給您,您也不會娶別人,你我照舊是兩情相悅,這不是挺……”
“不是!”葉清瞻連忙否認,“我沒有心上人時不想娶王妃,如今心裏有了你,那自然是想盡辦法也要把你占住了。你別想一邊兒牽著我,一邊兒不隨了我。”
他被舒蘭與的話氣得心跳,急匆匆地先把主權宣誓了再說!這人哪裏來的怪想法,他喜歡她,她就可以吊著他了?做夢。
男人喜歡一個女人,便是出於保護她的念頭,不動她身子,卻不可能是一點兒都不饞的。太監和宮女結對食還要一個被窩裏躺著呢,他一個如假包換的大好男兒,好容易等到和心上人彼此喜歡的時候,不想著娶了她,搞精神戀愛?
結果舒蘭與笑了,笑得扶著桌子免得斷了腰似的:“噯,我隨口說說,您還當真了不成。問我想不想知道,那我不大想,但緣由卻不是我不肯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