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長安那邊在等候林婉縈取箏調音的時候,已經在輕聲試音了。
江煜坐在她身側,眸色安靜地瞧著小娃娃認真又帶著幾分倔強的樣子,薄唇不易察覺地泛起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
仿佛每一次同林氏母女對上,她都是有比天還大的勝負欲,雖然不曉得她到底和個女子較什麼勁,可每次她注視她們的目光就如同一個泛著凜冽殺氣的小獸。
有一種不把對方的每一條路都堵死,就誓不罷休的倔強。
有一種若不是被皇宮宮規所困,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敵意。
雖然淩厲了些,凶狠了些,倒也……
不失可愛。
江煜挑了挑眉,剛剛飲下的茶在喉嚨中一滯,仿佛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到了一般。
他如墨的眸子重新垂下,掩飾住了眼底的情緒。
沈長安拂過那鳳尾羽線,心思卻是回到了良久之前漫長的歲月裏。
那段昏暗壓抑的過往,一個人被幽禁在長清宮,殘羹剩飯都是好的,她是連水都沒得喝的,每次都是下雨時透過宮內一塊漏水的瓦磚接了雨水存上,還能過上良久。
那樣寂寥又可怖的日子,連隻老鼠都不願意往她身邊湊著,她閑來無數,就拆了整座宮殿裏最值錢又最無用的一堆龍袍上的錦線。
龍袍繡線用料精致,繡院裏的幾百個繡娘向來要繡上半年的光景才能繡成一套。
別說鳳尾羽線,就是孔雀羽線、金絲羽線也都層層地如同不要錢一般地綴在龍袍上。
所以無論是什麼線,隻要質地堅韌可以撥彈的就都被她拆了下來,自己還自娛自樂地做了一個有模有樣的“七線琴”,各線不同,樂聲也各異,倒真的能與琴媲美一二。
而這些珍貴的繡線中,唯有鳳尾羽線的聲音最實。
如今她撫著這曾勾彈過千百遍來定徵的羽線,手下熟悉的觸感幾乎讓她以為要魂回那段幽暗的過往。
手指微微抖了抖,可那不是因為怕。
沈長安抬眸看向那一旁等著看好戲的人們。
謝謝了。
謝謝你們曾經給本宮的那段曆練,讓本宮有一個涅槃重生的機會。
林婉縈帶上甲套,眼睛有意無意地往沈長安那邊瞧著。
如今這個局麵她倒是沒想到,主要是沒想到東宮會這樣蠢。
她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既然沈長安自己找上門來,就別怪她不念姐弟情分了。
從自己始一進宮就被東宮多番針對,如今在這大殿之上若是下了她的麵子,她的臉色應該會很好看吧。
她垂眸換上一副溫婉笑臉,看著沈長安說道:“太子殿下,婉縈已經準備好了。”
沈長安隻是垂眸看著鳳尾羽線,淡淡笑著說:“既然三姐姐好了,我們就同奏一曲吧。”
沈長安抬頭平靜地看著她說道,“《瀟湘水雲》如何?”
《瀟湘水雲》是前世沈長安親自教她的彈的第一首曲子,指法技藝事無巨細,毫無保留地教給了她。
可那時她幽禁之時,她是怎麼對她說的呢?
林婉縈那時莞爾笑著,對她說,“殿下教姐姐的《瀟湘水雲》,姐姐可是日日在練呢,可還是覺得比不得殿下的造詣。心中總盼望有朝一日殿下能再教我一遍,可惜啊,殿下最喜歡的琴,可都被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