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本是無事,便早來了東宮片刻,卻見得這小姑娘在床榻之上抖得厲害,渾身是汗。
也不知曉是經曆了……多大的恐懼。
沈長安怔怔地瞧了他半晌,忽然伸手摟住他的脖頸。
江煜動作微頓,察覺到小姑娘在他懷裏仍是不自覺地抖著,皺了皺眉。
他抬手輕拍過她的背,輕聲道,“別怕,我在這裏。”
室內寂靜,沈長安微不可聞的吸氣聲也漸漸平息。
沈長安緊緊地抱了他良久,氣息終於漸漸均勻,她緩緩開口道,“我想去碌安寺。”
江煜一怔,手指不自覺地緊了一緊,片刻後道,“那便去吧。”
沈長安輕輕點了點頭,眸色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碌安寺地界偏遠,在皇宮之中的最西一帶。
西宮往日裏就較其餘五宮偏冷些,一路走去,分明是春意盎然的季節,卻越來越蕭瑟。
一旁的綠植因為少有人打理,野草在其中肆意生長,雖有些喧賓奪主,卻也有幾分山林之間才有的自由之意。
沈長安的步伐越來越慢,繞過麵前這個花壇便是碌安寺的大門了,所有謎團的答案近在眼前,她心中卻有幾分近鄉情怯。
不知為何,離這碌安寺越近,她的心跳就越快,有什麼東西仿佛就要破土而出。
那個真相,在自己的潛意識之中被層層埋藏住,不見天日。
是她不願意回憶而一直回避著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呢?
沈長安思索著,眸子也一直低垂著,而一直拉著她的人卻忽然頓住了腳步。
一雙墨色鑲繡的靴子出現在視野裏。
江煜在她身邊,聲音沉穩,“見過佛子。”
沈長安倏然抬頭,隻見一個穿著赤色攢繡仙鶴紋袍的人正單手立於胸前,朝他們一揖。
那人立在那裏,皮膚白得不染一絲纖塵,眸色淺褐如同琥珀,喧囂凡塵都侵犯不了那純淨的琥珀色分毫。
他薄唇輕輕抿起,神色溫和,那一身的淡然,仿佛生來就背負聖蓮。
那張臉上的神色,是沈長安不曾見過的慈悲。
這張臉陌生而熟悉。
沈長安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你是……誰……”
眼前那人薄唇抿出慈悲弧度,看了一眼沈長安麵前的花壇,佛香繚繞的聲音帶著若有似無的歎息,輕聲道,“是養花人。”
“養花人?”沈長安有些不明所以,眼前這花壇之中分明隻是野花。
一朵一朵向陽恣意生長,雜亂而無度。
“世間萬物都有各自生長的養法,放她自由,讓她恣意生長,自然也是養。”
“人不愛紛雜亂枝的野花,而賞花之利落顏色,是因為美可以為我所用,卻也是對花的一廂情願。”
“然而世間很多事情都有自己存在的軌跡,吾不欲擾之。”那人身上袈裟被陽光折射出燦爛光芒,一雙琥珀色眸子澄澈空蕩,聲線悠然,娓娓道來。
江煜盯著這人的眸色驟然深了一瞬,不知在想些什麼。
碌安寺中嫋嫋的香灰漸漸飄遠,沈長安的神思有些恍惚。
“佛子透悟。”沈長安看著他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有些失神,緩緩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