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案(1 / 2)

清晨時已有蟬鳴,夏蟬隱在茂密翠綠的樹葉裏,看不著卻聲震行人。

岑觀言帶著兩位都頭和王生,後頭跟著一隊府兵,動身前往北郊。

一路上王生也不說話,低垂著頭,衣裳倒是換了件幹淨整潔的,脖頸處依舊沒有那塊翡翠吊墜的蹤影。

北郊靠近禺山邊緣,離羌人侵占的地方很近,村落裏人也不多,稍微富貴些的都往南搬,免得羌人劫掠時遭殃。

王生的小院在右側小山坡的半腰上,幹柴堆在屋外的矮牆邊,下邊放著已有些卷刃的斧子,肥碩的母雞四處覓食,很是一副祥和的田園景象。

岑觀言先去尋了王生家隔壁的趙文,他在家中劈著柴,汗流浹背地上下揮動斧頭,絲毫沒有察覺外頭的訪客。

趙都頭叩了幾聲門,院中的人才回過頭來,見到是本郡的太守,趕忙收拾了下自己,把人迎進家中。

聽到來意後,他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說道:“前日早上我也在家裏劈柴,實在沒聽著動靜。”

“平日裏我和渾家從來不同人吵的,隻是那天認錯了雞,以為是自家的,就說燉個湯喝,哪知道是隔壁的雞爬過來了。王家媳婦脾氣暴得很,我渾家都還了一隻雞回去,她還在屋前麵罵,罵得那叫一個難聽!”

趙文說到這,依舊有些畏懼地抬眼看著岑觀言。

“不過人都去了,也不說什麼了。王家媳婦平日裏也算個好心腸的,對王生也好,那院子都是她拿自己嫁妝補貼建上的。”

他擺了擺手,似乎因為一直提一個已死之人的名字,覺得有些晦氣,也不肯再說了,隻反複強調他和自家妻子沒做什麼。

岑觀言從趙家走出來時,已過了一個時辰。

“去王家分到的田裏看看吧,按王生的說法,柳氏最後應該去過那裏。”

岑觀言看著前頭新載的一茬春苗,若有所思地望著遠方分割得七零八落的田地。

還沒走到田壟上,遠處飄來一股濃鬱的惡臭,與其說是飄,不如說是彌漫在空氣裏,不在上頭飄著,也不在下麵沉著。

在田裏勞作的農夫從田壟上探出半個頭,喊道:“這裏頭澆肥呢!”

岑觀言一行人也沒繼續上前,隻站在田壟上看著下麵的場景。趙都頭指了指中間的一塊地,說那便是分給王家的那塊。

上頭的春苗幼莖萎靡,細長的葉蔫綠地垂在兩側。這塊田澆的肥水尤其多,旁邊繞著不少蚊蟲,嗡嗡地湊著。

岑觀言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又很快收回,把趙都頭喊到一側,謹慎地吩咐道:“你看住王生,小心些。”

趙都頭也是一驚,明白了話裏的意思,不動聲色地回到隊伍中,扯過一個府兵。

他特地壓低了聲音,雖然旁邊人還是聽得見,他也沒管,“去府衙把大人的傘拿來,今日太陽這麼毒,莫曬著大人。”

府兵一臉茫然地往來時的方向而去,幾個人的視線落到了岑觀言身上,他似乎有些羞愧,低下頭,很快轉到另一個話題。

“楊都頭,帶幾個弟兄下去看看吧,說不定田裏會有柳氏遺留的東西。”

最後幾個字“遺留的東西”咬字很重,像是說話人在特地強調些什麼。楊都頭聽令後,還是掩著鼻下了田。

王生還在張望著底下的場景,突然,趙都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王生的手,迅速反剪至背後,將人控製在手上!

“楊都頭,把地挖開吧。”

岑觀言歎了口氣,轉向王生這邊。

王生還在喊叫著“大人何故如此!”,身體不斷地掙紮著,胳膊上青筋盡出,想要脫離身後人的束縛。

後邊傳來楊都頭和幾個府兵的叫喊聲,

“大人,裏頭有東西!”隨後是嘔吐聲,更加濃鬱的氣味傳出。

新耕好的田地被翻開,裏頭滿是蛆蟲,還有散落的,依稀能看出人形的塊狀物。

屍臭和糞臭味融合在一起,形成他們在田壟上聞見的那股濃鬱的味道。

“王生,那些是你的妻子,對嗎?”岑觀言也有些惡心,還是強撐著站在一旁,看向地上掙紮的男子。

他不回答,掙紮的動作也沒停,眼裏流出兩行淚,很快在臉上被風吹幹。

“楊都頭,把遺體收好吧,再喊幾個兄弟,把王家從頭到底好好地搜一搜,裏頭肯定還有東西的。”

岑觀言閉上眼,心中的猜測被證實,他也沒有歡欣的情緒,反而心裏湧起強烈的悲哀,驀然流出一滴淚來。

他在為一個素昧相識的人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