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1 / 3)

三月暮春,玉枝迎風,餘襟染翠,飛袖綾紅。雨,卻還是沒完沒了的下,倏密倏稀,忽緩忽急,敲闌打窗,碎紅斷綠。

街市上積了澇,奚甯不大出門,隻在住處辦公。這日傳了吳雲子到書房裏來,請了茶,望著他濕了半截的衣擺赧愧一笑,“對不住吳大人,這樣暴雨的天,還不讓吳大人清淨,辛苦你。”

吳雲子心裏揣測必定是他上回的話奏了效,奚甯請他來,恐怕有事交托。他在此地盼了多年,總算盼來一個一展宏圖的機會,哪裏肯輕易放過?別說天上落雨,就是落刀子,他也抗著砧板來。

於是一再對其年輕的身姿謙卑拱手,“大人哪裏話,能得大人召見,是卑職洪福。大人有什麼吩咐隻管對卑職明講,卑職無不盡心。”

奚甯用拇指撥轉著食指上的羊脂玉扳指,笑顏和煦,“街上的澇患,你們縣衙門可著手清理了?”

“回大人,已經在幾個關口填了沙,又號召著各街巷的百姓與差役一齊清理積水,百姓們倒都十分肯幫忙,各家男丁因雨不能務農務工者,都在街麵上與差役一起清理。郊野村莊,也都派人去巡查了,查出兩處村後的山恐有塌陷,卑職已派人疏散了下頭幾戶人家,也有人駐守,在府台請了工戶的人去查看搶險,大人隻管放心。”

聞言,奚甯的目光便有了一絲欣賞,“有吳大人這樣實幹的父母官,確是一方百姓之福。眼下,我有件事要交給你辦,大人把手上的事情找個有能的縣丞交托出去,替我往漢陽府跑一趟。”

吳雲子睇一睇他婑媠而威嚴的眼,心裏便有了數,“大人是想叫卑職去查漢陽府借調的那五十萬銀子?”

“吳大人可有為難?”

“噢,卑職個人倒沒什麼難處。”吳雲子忙拔座起來作揖,“隻是卑職小小縣令,哪有資格去查漢陽府台?就是卑職敢查,也怕那邊消極不怠。”

奚甯滿不在意地笑笑,起身蹣到書案,撿了張細絹遞過去,“我此番調湖廣布政司,為什麼不在武昌,要跑到荊州來?就是來查河堤貪墨的案子。這是皇上的秘諭,你帶著去,若有誰刁難你,給他瞧瞧。”

那吳雲子大喜過望,忙接了拱手,“原來大人還有欽命在身,卑職不敢輕懈,這就回去交付了手上的事,快馬往漢陽府去。”

奚甯點點下頜,有意無意笑一下,“吳大人一心為民為公,是個不可多得的英才,他日必能高升。到了漢陽,有兩位我派去的典史在那裏,他們會助你,好好辦。”

吳雲子連番謝過,拉開門,廊下撐開傘,走入暴雨中,滿腹雄心,連雨也澆不滅。

天色昏沉,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奚甯回頭望一眼案上的西洋鍾,才知已是申時末。回房與奚緞雲吃了晚飯,淺坐一會兒,吃過藥,便洗漱入睡。

誰知雨勢滂沱,打在屋簷上劈裏啪啦響,那架勢似要碎瓦破窗,聽得人心驚,輾轉睡不著。

枕衾錦繡,奚緞雲常年有些怕暴雨,麵上不顯出來,奚甯卻是知道的。睞目一望,果然見她也沒睡,他索性起來點了燈,又倒回枕上將她摟在懷裏,“不怕的,睡吧。”

奚緞雲仰著眼看他,爛漫似桃花,芬芳如芍藥,“這雨下了半個月了,不知何時才停。敲在瓦片砰砰的,我哪裏睡得著?你怎的也還沒睡?”

“我在想這十來日的暴雨,恐怕公安石首一帶的堤撐不住。雖使人在那裏盯著,到底不放心,倘或毀了堤,多少良田百姓又要流離失所。”

說著一歎,燭光也偏顫。奚緞雲知道他的性子,懶得勸,伏在他胸膛眨眨眼,“你這兩日咳嗽怎麼樣呢?胸膛裏又覺如何?”

奚甯咳嗽見好些,隻是胸口裏仍有憋悶,前兩日因咳嗽,又帶出些血來,卻不好對她說,隻摟著她輕拍,“咳嗽已好了,否則也不敢這樣抱著你。我倒是聽見你昨夜咳了兩聲,心裏有些不痛快。”

“我不妨礙,大約是嗆著了,白日裏也不見咳嗽。”奚緞雲望著他下頜英朗的輪廓,不知怎的,有些春情飄蕩起來,半個身子愈發偎得緊,一個纖細的指端在他喉結上掃來掃去。

漸漸燭光旖旎,奚甯似有所感,垂下眼來笑,“老實些,這才兩個多月,大夫不是說要少有房事?”

“是‘少有’,又不是不能有。”奚緞雲嘟嘟囔囔,臉上泛了紅,盈盈的眼將他望著,酥麻麻的心把他盼著。

奚甯見她半臉斜偎,雲髻蓬鬢,含羞於眼,心裏也似跳蚤爬過似的,密密血動。可思及她的身子,又止於禮,隻是淺淺親了一會兒,“你高齡有孕,本來就有些險勢,大夫雖那樣講,還是該小心為上。等四五個月胎兒成型,再行房穩妥些。”

也不知是那句觸動了奚緞雲的傷情,她先是盯著他望一會兒,眼一眨不眨的,竟然滾出淚來。豆大的淚珠子滑在枕上,奚甯還沒反應過來,她已一下翻過身去,嗚嗚咽咽哭起來。

“這是怎的?”奚甯慌了,忙撐著個胳膊去翻她的肩,“怎麼哭了,雲兒?我哪裏不好,惹你生氣了?”

奚緞雲不理他,把肩扭一扭,把他的手扭下去,隻顧嗚咽啼哭,“從此後,你也不必理我了,大家不要說話為好。等你的孩兒生下來,你自己養去,我回我的揚州!”

窗邊雨水浸潤著黯淡的燭,綺麗朦朧。奚甯有些蒙,思來想去,她因有孕,脾氣古怪起來,實在琢磨不透,“好好的,我倘或得罪了你,你打我罵我,何故說這些喪氣話?是我不好,快別哭了。”

他在後頭一股腦勸著,奚緞雲聽了半晌,沒頭沒腦的,看來是還不曉得他自家哪裏錯了。她橫手把淚一揩,忽把婆娑的眼轉回去,“你心裏隻有孩兒,已然是沒有我了。”

奚甯怔忪一霎,笑了,“這話可是冤枉我,我恨不得把你供奉起來,怎的沒你呢?就是孩兒也是在你肚子裏,我才寧願委屈自己慎重些。”

“真的?”她淚眼飛花,半顰半怨。

瞪得奚甯從骨頭縫裏顫出來,一把翻到她身上,將她罩著,摸摸她的發堆,“真的。怎麼跟個小姑娘似的,脾氣忽然這般大起來?”

奚緞雲別開眼,嘴裏喁喁碎碎地念叨,“我才不是‘高齡’,人家都說我年輕,上回黃夫人來,還當我是花信之年呢,就你說我老……”

“冤枉啊,”奚甯抬起胳膊朝帳頂指了指,“我那個‘高齡’是指年歲,並不是說你的相貌,以你的相貌,別說花信之年,說是及笄之年也信得過。”

她這才樂了,眼往他脖子下一瞥,中衣歪歪斜斜地兜著,清清楚楚瞧見裏頭大片胸膛,膚色較深,堅壯又年輕。奚甯跟著垂眼一望,提著眉笑她,“你這是在看什麼?”

“我沒有,”她忙將掛著淚花的眼別開,不敢承認,“我看什麼了?”

他索性直起腰來,膝蓋大開著跪在她腰兩邊,把玄色的中衣解了。奚緞雲有些慌,心口狂跳,喬張致地搡一下他堅硬的肚子,“衣裳脫了涼,快捂進被子裏,咱們睡吧。”

“這時候,愈發睡不著了。”奚甯笑笑,俯下來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