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敬之躺在床上,額頭上放著一塊沾著冷水擰幹了的方巾。齊民就候在一旁,除了幼時生的那一場大病,長孫殿下從來沒有像今日病的這麼嚴重過。
“娘娘要過來了嗎?”聽著床上蕭敬之不斷地喘著熱氣,就連呼吸都是不太順暢的樣子,齊民急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搓著手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娘娘怎麼還沒有來......
要不是有人守著,誰都不知道長孫殿下怎麼就一身水,昏迷不醒地躺在了府門口。剛看見昏迷不醒的殿下的時候,齊民真是嚇得魂都沒有了。要是真在門口凍上一晚上,說不定就過去了......
“去請了,去請了......”嘈亂的聲音此起彼伏,寢殿之內的腳步聲和著蕭敬之重重的喘氣聲,在這寂靜的夜裏麵顯得格外明顯。
齊民隻能守在床前,一下一下地取下蕭敬之額上的方巾,放在冷水中降溫之後重新覆蓋上去。
林晚意走了極快,往常要走兩刻鍾才能走到的地方這回隻走了一刻鍾便到了。林晚意握著佛串的右手顫顫的,雙唇也有顫意,快步走到床邊道:“敬之如何了?”
“韓先生還沒有到,現下隻能給殿下先降降溫,現在身子燙的厲害。”齊民站到一邊,給林晚意空出一個位子來,隨後將另一條巾帕遞到林晚意的手中。
林晚意輕輕擦拭蕭敬之流汗的臉龐,眼中滿是憂色。當年的那一遭,至今自己尚未能忘懷。這也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來自己將自己困在佛堂之中的緣由,日日念佛祈願,惟願敬之平平安安。卻沒有想到這孩子還是多災多難。
蕭敬之唇角蒼白,下唇也開始有些幹裂。原本白皙的臉現在也變成了紅紅的一片,與白皙的脖子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
“快去拿點水來。”林晚意換下蕭敬之額上已經染上溫度的巾帕,重新換上去,將厚重的被子往蕭敬之身上提了提。
蕭敬之雙唇顫栗,鼻子已經完全呼吸不了,隻能一個勁地依靠嘴巴喘氣。帶著濃重鼻音的呼呼聲一下一下敲在林晚意的心口。
林晚意拿起清水,用手指在這之中蘸了蘸。仔細得塗在蕭敬之幹澀開裂的嘴唇上。
“草民韓東林見過娘娘。”韓東林一身神色厚襖布衣,身後還帶著一個低著頭眼生的小藥童。
韓東林並不拘泥於禮數之間,徑直走到床邊。林晚意讓開了位置,現下給蕭敬之診病最為重要。
“都退下去吧。”林晚意揮手,將屋裏麵的婢女通通遣了出去。
韓東林屏息看了身後小藥童一眼,收到許瓊林一個隱晦的眼神後,端著醫者的架子,“娘娘也一並出去吧,韓某診病不喜歡人多。”
這怎麼能行,林晚意就站在原地,並不打算走。高燒熬一熬說不定可以,但是若是診治的時候發現了秘密,那就是殺身之禍。
許瓊林自然是知道林晚意如此是為了什麼,原本低著的頭也抬了起來。
一跨步站在林晚意麵前,拱手深深彎腰行禮。“下官許瓊林,見過太子妃娘娘。”
許瓊林......
林晚意的眼中閃現出敵意,站位也變成了擋在蕭敬之的麵前。
忽的就看見一隻無力的手抓住了許瓊林的衣角,正是在床上燒的有些迷迷糊糊的蕭敬之。
躺在床上的蕭敬之此刻眼睛隻能露出一小條縫隙,嘴巴微微開合說不清楚話,但是身為人母,林晚意知道蕭敬之是允許的。
林晚意慢慢退開身子,看著床上的蕭敬之,那緊緊抓著許瓊林衣角的手。聲音有些沙啞,“多謝許尚書了......”
看著林晚意慢慢退出了房間,緊閉的房門口的紗紙上顯現出一個黑影,想必是太子妃娘娘在外麵守著。
“先......生......”蕭敬之腦袋燒的迷迷糊糊的,嘴裏麵的聲音也聽起來迷迷糊糊的。手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但還是想要拚命拽住,在母妃的麵前宣示這許瓊林的不一樣。
許瓊林慢慢將蕭敬之的手從自己的衣角處捋下來,動作輕柔,眼中擔憂的神色並不比林晚意少。從小藥箱裏麵拿出一個朱紅色的脈枕,墊在蕭敬之的手腕下。
韓東林坐在近旁的椅子上,手慢慢搭在蕭敬之的手腕上。寒風入體,久而久之,加上又落水,才發的高燒。可是這個脈像為什麼會是如此......多年前自己就曾疑惑過,隻當是長孫殿下年紀尚小,身子太虛弱影響了脈像,可是今日為什麼還是如此......
這脈像,分明不像個男子的......
“主子!這......”韓東林一下子站了起來,眼中甚是慌亂。
許瓊林抬眸看著韓東林,點了點頭,算是間接默認了韓東林的猜測。
韓東林大口大口咽著口水,喉結不自主地上下微動。長孫殿下是女子之身,主子早就知道,看主子的樣子,主子還是要一意孤行扶立長孫殿下。這......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許瓊林側坐在床邊,雙手握住蕭敬之發燙的右手,語氣冰冷地說道:“有問題?”
韓東林這才穩住了心神。恭敬地站在一旁,低著頭說著蕭敬之的病情。
“邪風入體,應該是之前就已經感染了一點風寒,沒有多加調理,最近天氣又轉涼了,偏生長孫殿下還落水了,這才會一下子病得這麼嚴重。過會兒我就去寫個藥方,熬了藥給您送來。”
“除了傷寒,還有什麼嗎?”許瓊林問道。
長林香本來就是調製出來為了追蹤用的,從來就沒有關心過長林香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危害。許瓊林現在還是有些後怕,若不止是頭疼,若是還有什麼後遺症,該如何是好......
“如果還要知道一些隱藏的病症,應該還是要等到長孫殿下醒了之後才行。”
許瓊林微微頷首,看向床上的蕭敬之。
剛剛還有一點清醒的蕭敬之此刻又重新睡了過去,汗水黏在身上,臉龐周圍也被零散的頭發黏住了。
許瓊林彎著腰,慢慢將蕭敬之的碎發捋下來。看著複又幹澀的下唇,許瓊林幹脆直接坐在了床邊,無視韓東林驚詫的眼神,慢慢將手臂放到蕭敬之的腦後,微微一用力就將蕭敬之的半邊身子扶了起來,靠在自己的肩頭。
取過床邊小幾上的那一碗還沒有喂完的水,學著林晚意的模樣,慢慢用蘸水的手碰觸蕭敬之的幹裂的雙唇。
蕭敬之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抿緊雙唇,卻又貪戀著唇上冰冰涼涼的感覺。閉著眼睛全靠本能摸索地一下子握住了許瓊林的手,一下一下用手指輕拍許瓊林的手背。明明是自己生病,卻還是安撫著身邊的人。
許瓊林沒有說話,抬眸一個眼神示意。韓東林會意,拱手慢慢退離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