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目光落在了俞姝身旁的男人身上。
五爺微怔,聽到魏北海又開了口。
“姨娘說自己不曾或許也無法擁有這般愛意,可我希望,有朝一日您也可以擁有。”
五爺在這話中,低頭看住了身邊的女子。
濃密的羽睫上有幾滴散落的晶瑩淚珠。
她雖眼盲,可並未被這濁世侵染,她看得見一切,能看得懂複雜的人心和這紛亂的世事。
他突然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能從她身上錯開目光了。
或許從那天她在他窗下靜靜而立的時候,早就已經注定。
魏北海跟她行禮,她不敢領受地回了禮,說自己當不得。
他卻默默記下了那句話。
愛意,是站在她的立場上,用她的方式為她著想嗎?
......
楚家立刻就把聘禮退了,門房著急忙慌地把門廊上的紅綢解了下來。
“我家姑娘不嫁了!”
那口氣,比辦喜事還喜慶。
沈氏找了過來,見到自己的兒子,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隻是在看到北海和遠書牽著的手時,眼淚落了下來。
魏連凱也到了,從前他們夫妻怎麼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在突如其來的一天,有了答案。
原來他們的兒子沒有變壞,他隻是誤入了歧路。
那夫妻二人也上前跟俞姝道謝,沈氏再見這位姨娘,真想把自己所有最好的東西都送給她,這樣恐怕都難表謝意。
俞姝有自己的私心,並不敢領受這般重的謝意。
倒是一旁的五爺,突然開了口。
“今次之事,其實是我之過。不然似金易名這般人,不會欺到魏家頭上。”
他道了歉,魏連凱夫妻皆是震驚。
連一旁的俞姝也驚訝了一時,她是看不到那五爺是何表情,但在他的口氣裏,聽到了濃重的歉意。
“過幾日恰有太醫到國公府給老夫人例行診脈,若是方便,可帶著北海同來。宮中的太醫還是有些尋常大夫不夠精通的本事。”
巷口無人說話了。
魏連凱夫妻與北海遠書,都訝然不知所措。
還是沈氏當先反應了過來,“多謝五爺!多謝五爺!”
五爺淺淺應了一聲,“不必了。”
魏連凱在這時開了口,他臉上盡是複雜神色,看著自己位高權重的外甥。
“當年可能確實是我們弄錯了,讓五爺剛進國公府便被人恥笑。五爺不記前嫌,我也心安了。”
五爺一時沒有言語。
半晌,道了一句,“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以後魏家好生在京城做生意,我想旁人不會再為難。”
有他這句話,被打壓多時的魏家,像是卸下了肩上巨石一般。
但五爺也未在多說,同俞姝道,“回府吧。”
他沒有返回他的馬上,反而同俞姝一同坐了馬車。
薑蒲和薛薇本來也想上車,但俞姝的馬車並不大,有了五爺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裏,兩個丫鬟也不敢上車了。
車裏沒了旁人,車夫還沒給國公府的正主打過馬,戰戰兢兢地掉頭,小心翼翼地吆馬回府。
馬車吱吱呀呀地走在京城的街道上,車輪發出咕咕嚕嚕的聲音,路邊盡是清晨嘰嘰喳喳的叫賣,俞姝迷迷蒙蒙地不知道把她擠在小角落裏的五爺,要做什麼。
她不說話,五爺卻跟她說了起來。
“阿姝,”他叫了她,“多謝你。”
俞姝眨了眨眼,“五爺是說......魏家?”
他“嗯”了一聲,“魏家確實沒我想得那麼糟糕,你是對的。”
話音落地頓了頓,俞姝莫名屏氣凝神。
下一息,她切切實實地聽見他說,“我不該同你發火。阿姝,對不起。”
他在道歉。
定國公詹五爺在跟她道歉。
俞姝睜大眼睛“看”向他,可惜眼前隻有一片昏暗,在昏暗的邊邊角角裏,透著些許淺淡的光。
可她的手突然被人覆住了。
男人的大掌在秋末冬初裏仍然帶著十足地溫熱。
她下意識握起了手來,男人將她的手輕輕在手心裏包裹住。
俞姝手下有些僵硬,偏偏什麼都看不見。
她越發握緊了自己的手,像個蜷縮起來的刺蝟。
但男人卻將她的手,手心向上徑直翻了過來。
然後,他輕而易舉地探入了她的手心,慢慢分開她的手指,一路向下探去,與她指尖交纏在了一起。
馬車吱呀又咕嚕的聲音,和外麵喧鬧的人潮一道,盡數從俞姝耳中退了下去。
她在這般交握的姿態下,呼吸不安地快了幾分。
男人的手指卻越發緊密與她交握,直到指尖毫無空隙可言。
她聽到了男人再次開口,濕熱的的呼吸吐在她耳邊。
“阿姝,別與我生分,也別對我冷淡,我想你我也與他們一樣親密無間,好嗎?”
俞姝在這話裏,下意識想別開頭去。
但她不能,隱約感到男人投過來的炙熱目光落在她臉上。
他等著她的回答。
她沒辦法了,胡亂點了點頭。
男人笑了起來,還長長籲了一氣,隻是將她握得更緊了。
......
馬車還在走著,偶爾有街巷小兒嬉戲打鬧的聲音傳進來。
俞姝就這樣一路被他握著,回了定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