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淑賢走了進來,她讓安藍給五爺把涼了的茶換掉,然後隔著茶幾坐到了五爺對麵。
“安大伯來,是說韓姨娘的事吧?”
五爺沒有否認,詹淑賢笑了一聲,“安大伯可真是多操心了。”
她說五爺何必擔心,“反正有五爺和我娘替韓姨娘撐腰,不怕。”
五爺沒有回應這話,垂著眼簾站了起來。
他是紅極一時,但月滿則虧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若為了保全自身圓滿的名聲,將阿姝置於尷尬境地,他這名聲也盡是虛無。
五爺始終沒說什麼,抬腳走了。
詹淑賢看著他離開的身影,指下在茶幾上輕敲。
她出了一陣神,待回過神來,竟發現有人走到了她身邊。
她抬頭看去,看到了鬢發花白的人。
“娘怎麼來了?”
老夫人看了看女兒,臉上沒有什麼神色。
“洗三已過,你也不必在普壇寺多停留了,明日隨我一道回京。”
詹淑賢聞言一笑,“女兒聽娘的。”
*
那日晚上,俞姝又聽到了念經的聲音。
她這次沒有叫人,隻是將窗子推開些許,那念經的聲音更清晰了幾分。
小兒由著奶娘抱著在房中走了幾步,此時睡了,依偎著俞姝睡得香甜。
院外有了腳步聲,念經的聲音散了。
俞姝聽著五爺的腳步隱隱發沉地走進了房中。
她不知前情,隻是思量著問他。
“五爺是不是要回京了?能把孩子留下,等出了月子,再與我一起回去嗎?”
她是再不放心把孩子交給旁人。
她坐在床上,睜著眸光發散的眼睛看過來,看得五爺一陣心疼。
因為她是妾,在旁人眼裏,是可以被落下的存在。
男人兩步走上前去,將她抱進了懷中。
“我不回去,孩子也不走,就在這陪你把月子做完。”
他摩挲著她的肩頭。
俞姝被他抱在懷裏,他的懷抱很暖,相比前一日他臨時離開的不安,此時的懷抱莫名覺得安實了些。
從前她隻有自己,陷入困境也不怕,可現在不一樣了,她眼睛不好,她隻怕護不住孩子。
她與五爺再是對立,兩人愛小兒的心總是一樣的。
俞姝在那懷抱裏,聽著身旁小兒深深淺淺的呼吸,心下定了定。
但她聽著五爺的意思......一時不離開?是不是也意味著,朝廷一時半會沒有要攻打哥哥的意思?
她倚在他懷中,聽到強而有力的心跳。
“皇上沒讓五爺出去打仗?”
她問,五爺笑了一聲,“阿姝是想問我,是不是要同俞厲開戰吧?”
俞姝被他猜中心思,也不避諱,直言,“我也同五爺一樣,甚是欣賞俞厲,不想五爺同他開戰。”
五爺低頭看了看懷裏的小娘子,失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俞厲才是你最親近的人。”
在這話裏,俞姝沒開口。
五爺笑笑便算了,他說不戰,“照理是該與他一戰,不然天下異姓都稱王,豈不大亂?”
他說到此處一頓,“但我確實欣賞俞厲,不可否認俞厲也確實得人心。此戰我主和,已上書朝廷,派人詔安。”
俞姝有預感,但聽他親口說出這話,還是稍稍有些意外。
雖然詔安也是站在朝廷的立場,但若是詔安不成,這期間卻給了哥哥在秦地站穩腳跟的時間。
俞姝不禁想到她和哥哥剛進京的時候,那會的五爺,連想都不想,隻要取哥哥性命......
時間一晃,她竟到他身邊一年了。
小兒睡著,嘴角擠出來一個奶泡泡,啵地一聲破開了。
俞姝微微低頭,輕輕拍了拍小兒。
詔安之事,她知道哥哥不會同意,五爺也成不了。
但不管怎樣,也算能得一息安寧,不管是哥哥、五爺、兵將百姓,又或是她與小兒。
俞姝沒有再追問下去,暮哥兒醒了,睜開眼就嗚哇了一聲。
她隻能將小寶貝抱了起來去,搖晃著,輕拍著。
小兒不哭了,咕嚕嚕的大眼睛轉著瞧人,一眼就瞧見了他爹,朝著他爹眨眼。
五爺心下軟的不行,從俞姝懷裏接過孩子。
暮哥兒細軟的手指,摸了摸五爺貼過去的臉,然後指頭一彎,撓了五爺一爪。
“哎呦!”
俞姝看不見,聽見男人低低這麼一聲,還以為孩子尿了。
她要叫奶娘進來,但五爺輕輕笑著在她耳邊。
“這孩子怎麼性子跟你似得,冷不丁撓人一下,還挺疼的。”
俞姝被他嗆了一嗆,抬眼去瞥他,燈影下,竟隱隱看到了他臉上的笑意。
她欲再看清楚些,卻聽見他細微的歎息聲。
他從進了門,似乎就有心事一樣。
“五爺有心事?”她問。
五爺點了點頭。
他本不想說,怕阿姝多想,但說與不說,以後她都難免會受到陳年舊事的影響。
他幹脆把安大老爺的話告訴了她。
“......你在我眼裏就是妻,可惜這話無法宣之於口。不僅如此,還可能被舊事影響了你。”
安大老爺說得對。
詹司鬆是朱氏最後留下的人了,若是詹司鬆有個好歹,那些盯著他的人勢必會拿妻妾之爭說事。
他不可能似安大老爺的意思,讓俞姝這個妾一直立在妾的位置上。
他扶正俞姝是必然的,隻是到時候陳年舊事被翻出來,俞姝便是首當其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