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放在平時,五爺未必會留意,可今日不一樣。
他一想到,派去她祖籍的人查探了一番,竟然得出了她所說的話沒有一句實話;他不得不多想了許多。
他看著眼前的女子,看著她的迷蒙的眼睛,那眼睛前仿佛有一層厚重的霧,那是看不透穿不過的霧,令他無法看進她的眼底。
他說要去,“不時我便啟程,要過些日才能從大營回來。”
俞姝聞言鬆了口氣。
房中安靜了下來,隻有廊下耍玩的暮哥兒偶爾咯咯笑上兩聲。
五爺抿了抿嘴,低著嗓音。
“那我走了。”
他說完,轉身向外走去。
男人的身量很高,他驟然離去,抽身的一瞬,窗外的光亮刺了一下俞姝的眼睛。
俞姝眼睛被這一刺,水霧朦朧起來。
有那麼一瞬,她想抬腳追上前麵離開的腳步上前,可又生生頓住了。
總要離開,早一息晚一息有什麼區別?
男人卻在走到門前時,回頭看了她一眼。
俞姝在感到他目光的那一瞬,開了口。
“五爺一切小心。”
“好。”他應了一聲,終是離開了。
等俞姝行至門外廊下的時候,隻有暮哥兒咿呀的聲音,早已沒了男人的身影,連腳步聲都很快消失了。
暮哥兒張著小手讓娘親抱抱,俞姝把他抱在懷裏,貼了貼他的小臉。
等他們母子離開,五爺會很生氣吧?
她什麼都沒準備留給他,連一封告別的信都不會留下。
她想,她本不該來,也不該和他有這些糾葛,更不該有暮哥兒。
可這些都有了,她沒辦法,她隻能就這樣走掉,就這樣從他的生活裏憑空消失。
他就要和離了,和離之後,大可以重新娶一房妻室。
以他的身份地位,選名門出身的閨秀,選能助益他成就一番事業的女子,然後也會有屬於他們的孩子。
而不是她這需要扶正的小妾,和暮哥兒這個身份奇怪的小兒。
他可以堂堂正正做國公,不需要被別人非議有關妾室的出身。
他不需要知道她和暮哥兒消失之後去了哪裏。
若有一日,他帶兵與虞城的兵馬交戰,也不需要念著這層關係手下留情。
各為其主,各自為政。
俞姝抱起了暮哥兒,回到了房中,將暮哥兒放在榻上,小兒傻樂。
俞姝靜默坐著,思緒空蕩地看著他。
杜霧腳步輕輕地走過來,拿了帕子放到了俞姝手中。
俞姝愣了一下。
杜霧低聲開口,“娘子擦擦眼角吧。”
俞姝怔了怔,這才意識到什麼,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濕意。
杜霧看著,問了一句。
“娘子,是舍不得五爺嗎?”
俞姝在這問話中,靜默了半晌。
“他與我是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人,何談舍得或者舍不得?”
“可娘子落淚了......”
俞姝在這話音落地之後,收斂了思緒,淡淡地笑了笑。
“誰不是凡世裏的俗人?誰能沒有紅塵裏的七情六欲?但這些就像迷霧,迷霧早晚會散去,人不能在霧中迷了路。”
四下靜悄悄的。
迷霧散了或者沒有,都不會誤了前行的路。
她說完,如平日一樣不再多言,立刻叫了杜霧。
“走吧,不要多停留一刻了。”
房中早已收拾好了東西,俞姝抱起了暮哥兒。
杜霧看著她的背影,她脊背纖薄,可杜霧莫名覺得高挑而寬廣。
她喃喃。
“這世間,能似娘子這樣想的明白的人,隻怕屈指可數......”
*
俞姝讓人親眼看著五爺離開國公府之後,便抱著暮哥兒從沁雲居離開,上了出府的馬車。
暮哥兒對馬車還算熟悉,不哭也不鬧,在俞姝懷裏乖乖巧巧的。
俞姝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最後用她朦朧的視線,看了一眼這國公府。
氣象萬千的定國公府,她隻能看到一片虛影。
她叫著車夫駛了出去......
隻是他們剛離開,就有人在盯在後麵,另外派了人轉到了外院書房。
原本已經離開國公府的定國公詹五爺,此時就在外院書房。
他得了消息,一言不發地沉著臉出了門,翻身上馬,跟在被緊緊跟隨的馬車後麵而去。
俞姝在魏家的海生藥材鋪停了停,將車夫換成了自己的人,把姚北也帶上,悄默聲地繼續離開。
這一次,是要駛出京城。
隻是在他們渾然未覺的身後,五爺臉色越發陰沉。
文澤快要被嚇死了,不知五爺為什麼突然跟上了韓姨娘,而韓姨娘又為何突然帶著暮哥兒出了城。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靜靜地不遠不近地跟著。
前麵姚北等人,似乎為了防止有人尾隨,還多次繞路。
可這些在詹五爺眼裏,都被一下看穿。
他不由地就想起了林驍在冷武閣捉奸細的時候,曾懷疑過姚北,更曾經懷疑過阿姝。
他那時都不肯相信,直到親眼看著這一切,漸漸在他眼前浮出水麵......
五爺指骨劈啪作響,直到前麵的馬車,停在了京畿一個不起眼的院子裏。
他遠遠看著俞姝從馬車上下來,暮哥兒不安地哭鬧起來,她一下一下輕撫著小兒的後背,可小兒還是哭著,哭得撕心裂肺起來。
五爺在哭聲裏心口發緊,可這一次,他要耐下心弄個明白。
俞姝他們很快抱著孩子進了這院子。
五爺讓人將院子悄悄圍住,又派了人去查,這院子到底是什麼人的院子,他們宿在這裏想要做什麼。
但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來報。
“五爺,穆將軍回來了,眼下就在國公府。”
五爺神色一振,“讓他直接過來。”
此處距離京城並不遠,不知道是不是暮哥兒還小的緣故,俞姝他們沒有跑馬過久。
打探的人回來了,說此宅院主人身份隱秘,但看樣子,應該是故意在身份上做了遮掩,不是那麼容易查到背後真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