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穆行州說馮效出去做事了,過幾天才得回。
這話說完,穆行州便沒了旁的事情,行禮離開了。
詹淑賢也放下茶盅準備離開。
但老夫人叫住了她。
“你何時派馮效過去的?你讓他去做什麼?阿溫沒能及時回來,是不是與馮效有關?”
老夫人突然盯住了女兒。
詹淑賢卻笑了。
“娘說什麼呢?娘是不是覺得阿溫不會京,要從咱們自己身上找原因?可這和咱們沒關係,是她自己不願意回來的。您再問女兒,女兒也不知道啊。”
她都推了,老夫人沒說話,隻是看了她許久,才讓她離去。
詹淑賢也走了,重華苑安靜下來,隻有濃重的檀香味,從佛堂溢出來。
老夫人去了佛堂,跪在蒲團上。
高高在上的佛祖垂著眼眸,俯瞰著她這世間最渺小的凡人。
她嘴裏誦著佛經,閉起眼睛,不由地想到了從前,想到了阿溫替淑賢和親的前一天晚上。
那天晚上,淑賢莫名發病,躺在床上滿身紮針,哭著跟她說,能死在娘的懷裏,已是最好的歸宿。
她實在是不忍心,不忍心讓自己唯一的孩子去和親,她真的怕淑賢前腳上路,後腳人就沒了。
可丈夫老國公是最忠直的人,不會允許換人。
況且那單於就是要他們的女兒,以此轄製定國公府和朝廷,穩住一個和平局麵,怎麼可能換人?
唯一的辦法,隻能是偷偷換人,而這個人,隻有與淑賢樣貌相近的侄女宴溫。
她商量了自己的兄弟也就是宴溫的大伯。
他起初的不同意的,她沒辦法,苦苦哀求。
兄弟不肯與她對抗到底,到底點頭應了,“這還要看阿溫自己的意思,畢竟不能把她綁去和親。”
她忐忑地去了阿溫房中,她料想小姑娘是一定不會答應的,她可以把自己的所有都許給她。
但她還沒開口,阿溫就知道了。
“姑母是來讓我替表姐和親的吧?”
她怔在那裏,“你知道?那你......答應嗎?”
她說完,阿溫就點了頭。
老夫人意外極了,“阿溫,你怎麼就願意了?”
侄女相貌更偏向宴家人,更像自己英年早逝的二弟。
阿溫回答她,那聲音悠遠極了,她一直記得。
阿溫說,“有些事情,根本由不得自己啊......”
......
睜開眼睛,神佛仍然在睥睨著她。
這些年,她總能想起阿溫當時的話。
阿溫當時的意思,是由不得她自己,那麼,是誰讓她由不得自己?
*
深水軒。
五爺正準備秘密出京,去見俞厲。
臨時接到了重華苑那邊的消息,說老夫人今日便要離開國公府,帶著詹淑賢一道,去京郊別院養病。
五爺和俞姝聞訊去了,老夫人已經讓人收拾好了東西。
詹淑賢自然也不得不收拾了行裝。
她在一旁問老夫人,“娘,您可真是著急。”
當下沒有旁人,老夫人也沒有看她,隻是幽幽道了一句。
“你從今日開始就去別院,不留在府內主持中饋,之後和離之事也不會引起軒然大波。”
詹淑賢笑了一聲。
“話是這麼說,可您這麼著急做什麼?韓姨娘眼睛不好使,如今連國公府的人都認不清,交給她能行嗎?”
俞姝在旁沒說話。
五爺即將秘密離京,倒也擔心自己一走,突然就剩俞姝自己,也不知她能不能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但老夫人不擔心,“韓姨娘七竅玲瓏心,自然不會被這些俗務困住,我留下李嬤嬤幫她,其餘你都不必操心,眼下就啟程。”
老夫人說得斬釘截鐵,說完這話,就叫了馬車過來,親手拉著詹淑賢,一路離開了定國公府。
......
“母親怎麼走這麼著急?”五爺也覺得奇怪。
俞姝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便沒有回應五爺的話。
五爺低頭看了她一眼.
她的身份比詹淑賢更敏感百倍千倍,他誰都不能告訴,隻能極力替她隱藏著。
她不願與他多言,自是有她的道理。
五爺暗暗歎氣,返回的路上,走到了空曠處,便屏退左右,叫了她。
“阿姝,我明日也要離京。”
俞姝挑了挑眉。
日光正盛,她用極其清透的白紗覆在眼上,倒也能隱約辨人。
她瞧了一眼男人,“五爺要去哪?有什麼交代?”
男人說沒有。
“我沒什麼交代,我隻是問你,要跟你哥哥俞厲帶什麼話。”
庭院空曠地帶,腳下草地起了一層風浪。
俞姝驚訝地看向他。
他竟然要去見她哥哥。
做什麼?
勸降?
俞姝忽的笑了。
“煩請五爺告訴我哥哥,不要同意招安。”
*
暮哥兒這兩日,必須要見到爹娘都在,才能安心睡覺。
小人兒瘦了些,連俞姝不靈光的眼睛都能看出來。
她抱著暮哥兒輕輕哄著他,但他小手裏,攥了自己爹爹的衣裳。
五爺就坐在他們母子身旁,他看向俞姝,又想到方才俞姝說得話。
她真是絲毫不同意招安啊......
直到暮哥兒睡著了,小嘴在夢裏還委屈地癟著,五爺才慢慢起了身,將袖子從小兒手心裏,緩緩抽出來。
他低聲同俞姝道,“我今日先去大營,明日從大營去遍州。眼下府裏隻有你和暮哥兒,辦不了的事情就讓李嬤嬤和榮管事來。”
五爺交代了之後,見她不言語,又歎了口氣。
他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