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闖禍(1 / 3)

薛蟠落水發熱是八月的事兒,燒幾日退下,在路上養了一個月,其實已經好了些。他素來被王宜靜養得身體強壯,又在定安伯府被精心照顧了二十日,身子已好得不能再好。

他一貫是個呆不住的,在船上被關了一個多月不能走動,下地到了京裏又被關了二十日,心裏早煩了。

到定安伯府這二十日裏,他不知和王宜靜哭過幾回鬧過幾回吵嚷著要出去,但一貫對他有求必應的王宜靜著實是被他這次落水嚇著了,硬是挺住他撒潑打滾不吃飯不吃藥也沒放他出院門半步。

也因要看住薛蟠——這些年下來,王宜靜已不信丫頭嬤嬤們能看住薛蟠了,還要照顧女兒——薛寶釵身上“熱毒”一日好一日不好的,看了三四位禦醫太醫也沒見好,叫王宜靜又多一重煩憂。是以薛家抵京住進定安伯府二十來日,王宜靜竟還沒騰出功夫來往王家女眷處都坐坐說說話,每日都覺自家失禮。

幸而王家是她娘家,兩家親密,嫂子和侄媳婦們日日來安慰她,也還能說得過去。

這日是十月十七,太醫給薛蟠把了脈,說他已恢複如常,不必再吃藥靜養後,不但薛蟠歡呼雀躍不必再在屋內悶著了,連王宜靜也鬆了口氣,終於能往嫂子和侄兒媳婦們房裏都去一趟,說說話,全了禮。

再四囑咐了丫頭婆子們照顧好薛寶釵,王宜靜又和薛蟠道:“今兒帶你出去,是去謝過你舅母嫂子們照顧之情,你爹還沒大好,娘帶著你出去,你就是薛家的顏麵,可別弄出事兒來給咱家丟人,知道嗎?你妹妹也病著出不得門,還指著你給她學好玩兒的呢。”

看薛蟠應下,王宜靜仍不放心,又叮囑他幾遍,才帶著他換了出門衣裳,先往溫瑛房裏來。

那時溫瑛正和杜雲華柳如眉等理事,見王宜靜領著薛蟠來了,兩邊自然親親熱熱問了好,溫瑛再問了王宜靜住得舒坦不舒坦和薛蟠身子等話,問到薛蟠的時候,薛蟠都依禮好好答了。

旁邊杜雲華柳如眉見薛蟠生得麵若銀盆,模樣清秀,比平常孩子略壯了些,但也不算太胖,言談舉止都不算粗糙,還合乎禮節,不過是個平常孩子的模樣。再加上這二十來日她兩個沒少看望病中的薛蟠,先對他有了可憐,便不自覺把心內對他“素來頑劣淘氣”的看法淡了些。

王宜靜今日出來是為了各處都走走全禮,見溫瑛這裏事還沒完,她也不多坐,便笑說來了這些日子,她做姑奶奶的還沒看過玥姐兒,總得去看看才是做長輩的。

溫瑛也不多留,笑命杜雲華好好招待王宜靜薛蟠。

她是盡知道薛蟠內裏被驕縱成了什麼樣兒,但現是在王宜靜薛蟠麵前,自然不好囑咐杜雲華,又想到薛蟠有親娘帶著,杜雲華院子裏還有多少人圍著,杜雲華又素來穩重,能出什麼事兒?因此就把王宜靜送到屋門口,看他們去了。

正是王宜靜才去,便有管事婆子來問十月二□□姑太太家裏珠大爺辦喜事,家裏怎麼送禮,備幾輛車過去。

溫瑛聽見這話,心裏煩躁,又不好拿這事發火,隻道:“不是還有十天?明兒再來問。”便把那婆子打發了。

柳如眉察覺出幾分婆婆心情不甚好,想要勸幾句,偏有個“疏不間親”的理兒,她是王家兒媳婦沒錯,可還是新媳婦,沒來幾天,大姑太太是王家嫡親的女兒,和婆婆卻識幾十年了,她不好勸,隻能喝茶掩飾。

反是溫瑛自己心內愁了好一會兒,拿這事問柳如眉:“老二媳婦,你覺得二十八那日我是不是該去一趟?”

婆婆既問了,柳如眉便道:“論理,大姑太太和咱們家關係極近,還是喜事,辦得又不大,沒請多少賓客,大姑太太特下了帖子來請太太,太太那日若無事,確實該走一趟的。”

溫瑛歎道:“你說得是,我是該走一趟。”她又道:“那日你和老大媳婦我都不帶了,我自己去你們看家罷。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子,去看了也不積福。”

柳如眉心下忖度這話,是婆婆不滿大姑太太找個小孩子給珠大爺衝喜了。

……其實,她也覺得大姑太太這事兒辦得……是合禮法規矩,卻未免有些無情。

想及此處,柳如眉不禁看向溫瑛,見溫瑛眉眼含愁,勸道:“上回瑚大爺來,說過珠大爺這兩個月雖未見好,但也未見不好,這便比日漸虛弱強多了。現下已入了冬,隻要未見不好便是好,想必等來年春暖花開的時候,珠大爺的病也就能好了。”

溫瑛搖頭道:“珠兒這病不是一兩個月,也不是身上的病,他這是心病……從去年秋日病到現在一年多了,一點兒好都未見,誰知道能不能……”

話說到這裏,溫瑛便不再往下說,把賬本對牌給柳如眉,道:“你往那屋裏去聽她們回事兒,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罷。”

柳如眉接了對牌賬冊,待要再勸溫瑛兩句,見溫瑛已闔上眼睛,便沒再勸,悄聲到了西邊側間斟酌著理事。

溫瑛獨個愁了一會兒,自嘲笑了幾聲,心道到底是人家的事兒,她在這裏愁有什麼用?就是愁上三日五日,那孩子的命還是那樣。

隻要不是她的鸞兒鳳兒被人撮弄成這樣……

罷了,若珠兒真的短命,那孩子守著,她能幫就幫些個,也算給孩子們積福了。

才把這事放下,端起茶來要喝茶,便聽見外頭有人慌忙來回事。

溫瑛聽堂屋裏的丫頭要把那丫頭往西側間引,那丫頭卻定要“和太太說”,命:“讓她進來。”

“怎麼了,什麼事兒?這麼慌慌張張的?”看是杜雲華貼身服侍的丫頭,溫瑛想到薛蟠,放下茶盞問:“是你們奶奶怎麼了,還是玥姐兒出事了?”

那丫頭忍淚道:“太太,是蟠大爺把姐兒抱走了!我們奶奶正領著人找,命我來回太太!”

“怎麼叫抱走了?還找不著了?”溫瑛登時下榻喚人要出門,叫柳如眉在正房裏坐鎮,又問那丫頭,“細細的從頭說給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那丫頭緊著跟在溫瑛後麵道:“二姑太太和蟠大爺到了我們院子,我們奶奶帶著兩位看過了玥姐兒,就到另一邊屋子和二姑太太說話。因蟠大爺說要方便,我們奶奶就安排人帶著蟠大爺去,哪知蟠大爺不知怎麼把人都甩脫了,自己沒了影兒,人回來報給奶奶,奶奶和二姑太太都慌了神,忙著去找人,院子裏正亂著,也不知什麼時候,蟠大爺就把玥姐兒抱出去了,奶娘追著跑出去也沒追見。”

溫瑛已一路走,一路命人去喚管家帶著人把府裏角門都圍住,誰也不許出去,再分派人一所一所院子去找。.伍2⓪.С○м҈

聽這丫頭說完,溫瑛心內又是恨王宜靜嬌慣孩子到這地步,又是恨薛蟠頑劣到沒個分寸,又是憂心孫女——王明玥才兩個多月,現已入了冬,被薛蟠這毛手毛腳的抱出去不知會出什麼事兒,不管是磕著碰著還是凍著了,都不是小事!

偏生王宜靜是家裏姑太太,薛家是親戚,還是和王家關係利益緊密的親戚,人沒找到之前,她隻能怒道:“那些奶媽子都是幹什麼吃的,怎麼連個孩子也看不住!”

丫頭哭道:“姐兒身邊是隨時最少有兩位奶娘看著,可蟠大爺年歲不大,勁兒卻不小,他一溜煙的進了屋子抱了姐兒就跑,奶娘們要攔,又怕傷了姐兒,又被蟠大爺連踹帶撞的,便沒攔住。”

溫瑛越聽麵色越黑,命:“告訴白老七,立刻著人去榮國府把瑚兒請來!把事兒告訴仁兒鳳兒鸞兒三個,讓他們也領著人找!”她把氣壓住,又和人道:“先別告訴佑兒,他……”

這話還沒說完,溫瑛便看見王佑帶著十來個人轉出來,麵色黑沉眼神利得嚇人,忙過去問:“你怎麼出來了?”

王佑道:“我女兒都丟了,怎麼還呆得住!”

溫瑛氣道:“一個玥兒就叫我急死了,你身子還沒好,再出什麼事兒叫我怎麼活!快回去!”

王佑不肯:“娘,不親眼看著玥兒無事,我不安心!”

溫瑛一跺腳,命王佑身後的人:“把你們爺給我看好了!”

一群人呼喇喇到了杜雲華院中,杜雲華正立在院子中間一麵抹淚一麵吩咐人,見溫瑛王佑帶著人來了,她立時奔到溫瑛麵前跪下,哭道:“是我沒看好孩子,娘,我……”

溫瑛一把拽起杜雲華,道:“你是孩子親娘,玥兒不見了,你隻有最急的,我這時候怪你作什麼?找得怎麼樣了?”

杜雲華忍淚道:“我院子裏的人分作三批去找了,往北的往西的都有人回來,說找了一圈沒見人影兒,再往遠去找,往南的還沒人回來。”

溫瑛見了兒媳婦這樣,反把自己心內焦心慌亂都壓下,安慰她道:“你別急,我已命人把府上所有門都看住,他們出不去的。咱們家就這麼大,上上下下幾百號人,總會找出來的。”

杜雲華哽咽道:“我隻怕……”

溫瑛和旁邊人道:“快去太醫院請禦醫在家裏候著,能請好的就請好的!”

聽到這話,杜雲華忽覺眼前發黑,有些支撐不住,溫瑛看她搖晃,忙把她扶住,命人:“去端椅子出來給你們大爺奶奶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