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安甩著拂塵,大聲的喊道:“陛下駕到!”
大駕玉輅從承天門緩緩駛出,安穩的停下。
朱祁鈺打開了車門,站在了車駕之前,並未下車。
於謙和李賢趕緊下車。
李賢依舊是有點倒黴,下車的時候一不小心崴了一下,摔在了地上,有一些狼狽。
李賢對自己倒黴這件事,已經見怪不怪了。
雖然承天門的廣場上都是人,但是他倒黴起來,還會分場合?
朱祁鈺站在輅車之上,睥睨的看了一眼坐著的太學生。
“拜!”興安拖著長長的尾音,高聲喊道。
三百二十名大漢將軍,齊聲大吼道:“拜!”
喊聲響徹雲霄。
太學生們麵麵相覷,他們萬萬沒料到陛下居然來了,而且向來喜歡輕裝簡從的陛下,這次擺了好大的譜,緹騎們那凶狠的眼神,似乎是要殺人一樣。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學生們終於回過神來,匆忙行了三拜五叩的大禮,山呼海喝。
朱祁鈺抓著輅車憑欄,嗤笑了一聲說道:“你們還知道朕是皇帝啊,不明情況的人,還以為你們才是大明萬民之主。”
三百二十名大漢將軍將朱祁鈺的話完整的喊了出來。
誅心之言。
跪在地上的太學生們,這才意識到,陛下是大明的天,陛下是一個暴君,陛下真的要殺人,甭管是瓦剌人、還是哥哥,亦或者是大明宗親,從不手軟!
陛下離開久了,他們都忘了!
陛下不是仁宗皇帝,他的字典裏就沒有仁恕這兩個字!
這些太學生意識到,他們要麵對的到底是誰。
“朕來了,是誰要見朕?上前來。”朱祁鈺伸了個懶腰,繼續問道。
近兩千餘太學生一動不動,任由春風吹拂,他們不知道動一下,鉛彈會不會立刻呼嘯而至。
朱祁鈺本來有些慵懶的神情,立刻變得有些憤怒了起來,他憤怒的不是這幫人聚集在了一起,而是憤怒這些太學生沒有勇氣!
他厲聲說道:“上前來!”
一個跪在最前麵的太學生,忽然抖動了下身體,哀嚎了一聲,癱軟在地,一動不動,一灘黃色的液體在這太學生的身下緩緩散開。
興安立刻示意幾個紅衣宦官把這人拖下去,這算是禦前失儀。
一個太學生似乎是鼓足了勇氣,挺直了身子,大聲的喊道:“啟奏陛下!學生有本要奏!”
朱祁鈺終於的滿足的點了點頭,露出了一些欣慰的笑容。
這兩千太學生裏,大多數是沒有膽量的,但是這麼多太學生裏,有人麵對這種陣仗,還能說囫圇話,那就是極好的。
朱祁鈺不害怕讀書人指斥朝政,他害怕大明讀書人真的變成了無骨之徒,那才是讓人痛心疾首。
無骨便無節。
“嗯,上前來便是。”朱祁鈺對著那名太學生說道。
那名太學生從袖子裏拿出了一本奏疏,但是太學生離車駕太遠了,他咬了咬牙,跪著前行,想要把奏疏遞給大璫轉呈給陛下。
這名太學生捧著奏疏舉過頭頂,一身儒袍跪著前行,唯恐摔倒,動作頗有些滑稽。
“站起來。不用跪了。”朱祁鈺當然不會讓這個太學生這樣跪行,而且他不是很喜歡跪,索性就讓這太學生站起來了。
朱祁鈺看完了奏疏,連連搖頭說道:“當年李賢寫檄文罵朕的話,比這個難聽多了。”
李賢當年供事於南衙僭朝,連寫三道檄文罵皇帝。
那是一道比一道狠厲,一道比一道誅心!
具體的原文,朱祁鈺也記不清楚了。
他隻記得大概的意思:
那個把持神器的皇帝啊,不是一個溫和善良之輩。
皇帝出身卑賤,吳太後乃是漢王府罪眷,隻因為機緣巧合以色蠱惑侍奉了先帝,才有了現在的庶孽出生,這庶孽猖狂無比。
那個庶孽皇帝啊,他有一副毒蠍一樣的心腸。
凶殘成性、親近奸佞、殘害忠良、殺戮兄弟宗親、謀害君王,這種人簡直是天神凡人所痛恨,天地無法容忍。
庶孽皇帝早就包藏禍心,還是郕王的時候,就已經圖謀奪取皇位了。
就像是孽障把口水流進了帝王的宮廷紫薇垣之中。
先帝的話仍在耳邊,大明上下的忠心何在?
掩埋正統皇帝的一抔黃土仍然未幹,我們的幼主(朱見深)不知道該托付與誰。
正是到了拿起武器!
讓那個庶孽皇帝看看,試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大概意思就是如此。
朱祁鈺隻記得一個大概,不能說是已經全都忘了吧,隻能說是刻骨銘心!
當時朱祁鈺看到李賢檄文的第一感覺,就是渾身燥熱,整個人處於一種出離的憤怒之中!
若是李賢當麵,朱祁鈺一定將他的腦袋錘爆,以解心頭之恨。
朱祁鈺明知道李賢在給大明朝廷傳遞情報,那時候的季鐸、袁彬等人已經和李賢接洽了,並且得到了許多極有價值的情報。
明知道李賢寫那份檄文是逼不得已,朱祁鈺依舊是氣到七竅冒煙,甚至懷疑李賢在耍他。
就連朱祁鈺在明知道李賢是內鬼的情況下,都那麼生氣。
當時的南衙僭朝眾正盈朝,誰會懷疑李賢是內鬼?
這麼昭告天下,傳檄州府的罵皇帝,那要是南衙僭朝戰敗,李賢隻落個千刀萬剮的下場,還得感謝陛下宅心仁厚!
相比較李賢的檄文,這名太學生呈上來的奏疏,就不值一提了。
大意就是:
在英明的陛下的領導下,大明有承平之世的征兆,雖然有冬序的危害,但不足以動搖大明的根基,百姓安居樂業,大明蒸蒸日上,英明的陛下來到南衙,南衙百姓無不是歡欣鼓舞,滿城歡慶祝,又能目睹龍顏,又能蒙受君恩。
可是陛下突然抓了這麼多人,讓鳳陽、浙江、江蘇、湖廣、應天府和鬆江府的百姓們惶惶不安。
知道陛下是英明的天子,卑微的學生們,就是想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讓陛下如此龍顏大怒。
這些太學生的奏疏極為含蓄,甚至可以說是諂媚。
和李賢那份鬥誌昂揚,讓人血壓飆升的檄文相比,差了十萬八千裏。
“這麼想知道發生了什麼,朕就告訴你們吧。”朱祁鈺讓興安拿出了一卷聖旨,興安來到了三百二十名大漢將軍麵前,開始宣讀聖旨。
夏時正的案子查辦的時候,拔出蘿卜帶出泥來。
仁和夏氏子弟之中,居然有三十七個舉人,三名進士,這麼多的舉人,自然引起了緹騎們的疑惑,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