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聯係海上巡警，監測一艘遊輪蹤跡，收到回應，遊輪的定位出了些問題，失聯了。
“大家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嗎？”王灣的聲音很平靜，“大家知道自己要去往何處嗎？”
麥克風的聲音帶了些許嘯音，眾人停留在紀念品上的狂熱目光轉向王灣。王灣很久沒笑得這樣開心了，她很開心，這些人終於要死了。這群惡心的、蛆蟲一樣的，和任傑一樣罪惡而不可饒恕的，以私欲戰勝道德的，這些低級垃圾終於走到了他們的填埋場。
“這是我們的，埋骨之地。”
騷動幾乎在一瞬間就開始了，無數人從窗外探出頭顱，像是蚰蜒的數隻觸足，妄圖用不靈敏的器官釋出最後的呐喊，以求在這片海域逃出生天。
“你們這些惡心的生物，把自己的殺戮和血腥披成藝術的幌子，這簡直，不可饒恕。藝術本身，不該成為你們的手段。有人傷害過你們嗎？我其實不太關心，無論答案是或者否，都不是你們站在這裏的決定性因素。我不太清楚任傑是否跟你們‘炫耀’過他的第一幅作品。她最後的選擇是，從身體裏炸開，炸成鮮紅的一灘。當然，我們的結局，也差不多。”
王灣看著麵前的話筒露出微笑：“這艘遊輪下麵的東西，足以把我們每個人，永遠埋葬在這裏，你們不是喜歡別人身體裏的一部分嗎？或許，你們也很樂意成為鯊魚的一部分。”
一艘海防輪船遠離城市，市局抽調了幾乎一半的警力前往漫無邊際的深海。顧靈宣感應著與顧生衍的聯係，海上的兩個質點，一個靜止，一個以多大的加速度去追，能夠在固定時間點追上，汽笛聲響，限時考試。
顧生衍和山龜混入了遊輪，臉色生變，這個女人，居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山龜想要阻止她，被顧生衍製止，他渾濁的雙目看著燈下那個年輕貌美的女人，有水滴從蜿蜒皺起的枯老皮膚上劃過，滴落在華美繁複的地毯上，悄無聲息。
不該是這樣的。
這裏不是鮮血橫流的故國焦土，個人沒有任何權利對別人加以審判，這不是那個弱肉強食屍橫遍野的野蠻時期，顧承玨輕易舍棄神族之尊，以人族身份建立國家，不就是為了能看到這樣的一天嗎？律法規定著惡的下限，文明是善至高無上的豐碑。
這些人……這些人也不該以這樣的方式！山龜執拗地站在原地，企圖勸說顧生衍阻止這一切，至少！為了王灣。
顧生衍冷冷地看著他，他不是不知道他這個老師究竟有多麼迂腐，或者更精確一點，是傻。
“不關我的事。我警告你，不要給我節外生枝。事情發生，一定會給顧靈宣添麻煩，隻要他不痛快，我就開心。”
顧生衍漫不經心地拉住山龜，想動用墟鼎盡快逃出去，但山龜沒動。這個風燭殘年的老怪物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斷氣，卻仍有這麼大的力氣定在這裏。
“你不明白，你永遠也不會明白。”山龜歎著氣，做幾乎哀求的抵抗。
倒計時在整個宴廳中回蕩，電子音響起一聲，王灣的表情便開心一分，顧生衍脆弱的神經被滴滴滴的聲音攪亂，他盯著那張老邁崎嶇的臉：“那你就自己死在這裏。”
他放開了山龜的手。
真是可笑，權利？這些人在剝奪別人性命的時候，有沒有遞給他們一個是非按鈕，每做一個決定笑嘻嘻地問問他們：你們想不想死呀？想死的人在按紅色的按鈕哦。
神經病。
“3……”
“2……”
“1……”
“歡迎來到地獄，我親愛的……藝術家。”
爆炸先炸毀的是郵輪頂艙，無數灰塵和建材撲簌落下，將人掩埋在窒息和黑暗的絕望中。鏈式的海浪在船身接連不斷地炸開，浪潮中的遊輪不知何時停擺，宛如巨大生物隕身時的哀鳴。
“九點鍾方向……”小吳的手臂顫抖著。
陳墨他們目光穿出右側欄杆，遠方，碩大的船體像爆竹燃放時的紅紙花，最飽滿的船腹開裂，砰砰聲響越過海麵，入耳已經不會產生不適反應，更像寺廟裏年久的鍾，傳到這裏時攜帶著濕鹹的海風，吹空所有不幹淨的氣息。
火光和海霧騰起的方向很快平息，奢華的輪渡緩入海底，海水毫無縫隙地接納，歡迎它成為海洋的一部分，優美得像跳空入水的粉海豚。
海麵重新歸於平靜，大海總是毫無芥蒂地接納一切，處理不了的垃圾、遊人喝剩的飲料瓶、無處排放的核廢水……在海浪將它們重新帶回人類世界之前，一切都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顧靈宣消失了。
他湧入海洋的深處，在高溫的殘骸裏遊走。
王灣，請你活著，請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活著有什麼好呢？顧靈宣，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吧，它從來都沒有改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