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的意思很明顯,哪怕李建成名聲再好,一個可能再也醒不過來的人,如何做得了下一任帝皇?
哪怕東宮勢力並不小,也扛不住以天策府為首的諸多臣子的進言。
皇帝隻能妥協,退而其次給嫡長子留了一個“宸王”封號。
詭異的是,新任太子冊封大典的第二天,李建成醒了。
麵對自己從高處跌落的困境,李建成本該憤怒、怨恨的。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蘇醒的青年隻是環視了周圍一圈熟悉又陌生的臉,眼睫輕顫,麵上流露出的表情,似悲似喜,似哭似笑。
皇帝握著長子的手,老淚縱橫。
他有很多兒子,最重視的,卻是眼前的長子。
而今,而今,他廢了長子的太子之位,眼睜睜地看著長子醒來大受打擊的模樣,心如刀割。
“大郎,大郎,是阿耶對不住你......”
他激動之下,換上了許久不用的稱呼。
身後跟來的重臣麵麵相覷,最後將目光投在了以李玄霸為首的諸位皇室身上。
誰讓新任太子在冊封大典當天晚上就帶兵離開了京城去平叛,眼下哪怕是天策府一脈,也隻能看李玄霸李秀寧行事。
讓他們失望的是,除卻麵上不知真假的擔憂以外,他們什麼都沒有察覺到。
“阿耶。”
李建成輕聲道:“大郎無事。”
“隻是做了一場大夢,夢醒了,也就回來了。”
李建成撩開耳畔披散下來的墨色長發,露出半邊白玉無瑕般的臉,偏頭微笑: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什麼好久不見,大哥不是一直在這裏嗎?
李智雲拉住就要衝到大哥麵前去的李元吉,生怕他這時候撞槍口上。
大哥...感覺有點不對。
李智雲皺著眉頭,恰好看到了前方的李秀寧朝他微微搖頭的場景。
颯爽女子的眼中是和他同樣的疑惑。
在場隻有李玄霸從這句有幾分莫名的話中,隱隱察覺到什麼,眼底拚命抑製住狂喜。
“大郎,你如今......”
皇帝欲言又止,李建成卻勾唇笑了起來:“如今的太子,是世民吧。”
不等聽到回答,他又道:“也好,世民比如今的我,更適合這個位置。”
“阿耶,莫要自責。”
李建成抬頭,醒來之後第一次認真打量眼前的弟弟妹妹。
李玄霸,李秀寧,李元吉,李智雲。
他印象裏自己應該有很多弟弟妹妹,卻隻有這幾個人在他醒來之時圍在他身邊。
當然,不排除隻有他們幾個有這個地位能走到他麵前來。
李建成目光飄飄忽忽,最後停留在了李玄霸身上。
他離家之前,也隻和李玄霸李世民比較親密了。
至於其他幾個,要麼還不能下地,要麼還未出生。
自己陷入妄境這些年,他們都長這麼大了啊......
李建成神思恍惚,他閉上眼睛,一股混雜著喜悅、欣慰和莫名的情感湧上心頭。
還伴隨著自靈魂深處而來的疲倦。
床上的青年縱大病初醒,風采神姿卻更勝往昔。
他沒有焦距的目光透過前方的虛空,披散的三千青絲自發根處寸寸成霜雪。
眾人驚懼。
“大郎/大哥!”
李淵手抖得愈來愈厲害,被李玄霸一把按住,他抬頭看三子時,三子麵上的驚駭和擔憂真切極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光微暗,李唐的開國太子垂眸輕笑,滑落下來的白發掩住了微啟的雙唇。
原來如此。
我回來了啊。
李玄霸躊躇半晌,正要開口時,卻見那青年緩緩轉過了頭。
那雙形狀姣好的眸子裏閃過一瞬間虛無,倏而又染上了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