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過的是富足的生活,上的也是當地最好的私塾。可父親是個好賭好色之人,十二三歲時,父親賭得連祖宅都賣掉了。正逢那時母親得了肺癆,沒錢治病。可父親想的還是賭錢,他竟開始打我的主意,要將我賣掉。我本已經有了心上人,母親拚死護我,父親怕了母親的肺癆,才讓我躲過一劫。可母親仍是不放心,她讓我去上梁,找一個名叫郭懷清的年輕將士。”
“直到那時,我才知道,我有個同母異父的哥哥,也知道了母親從前的許多肮髒事。她不確定哥哥如今是什麼官位,但她知道哥哥來到了上梁,她想哥哥定然可以護我周全。那晚,母親就像交代後事一般。提起那個讓她愧疚了半輩子的哥哥,她忍不住就嚎啕大哭起來。母親沒能熬過那個夜晚,在半夜就去世了。安葬了母親,父親就又打起我的主意了。不料當日父親欠債的人家就帶著一幫人上門來了,推搡間打斷了父親的一條腿。這日子實在沒法過了。我恨父親,可又不忍心就這樣棄他於不顧。好在,我的心上人答應願意照料我父親,可他也是個窮書生,賭債是一筆巨款,他也負債不起。無奈,我便下定決心來上梁,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素未謀麵的哥哥身上了。”
“可在上梁打聽了許久,都沒有人知道當時還是一個校尉的郭懷清,我的盤纏馬上就要用完了,我必須先找個活計安頓下來。好在我幼時學過些琴棋書畫,尤擅長琵琶,於是就在望月樓當了歌妓。這一下子,我就在望月樓待了一年多,也逐漸打出了名號。直到那日哥哥一舉打下淵南,我才在上梁城人們的嘴裏,聽到了郭懷清這個名字。幾番打聽,知道他原是齊州人,我便更確信這個郭懷清就是我的哥哥了。那日,孟西公子為我打抱不平,我在樓上聽到了哥哥的名字,向下看去,才覺得自己與他頗有幾分相似。我本是想下去相認,卻糾結他會不會不想認自己這個妹妹,再者,自己如今是個賣藝為生的歌妓,若這樣直接找他,隻怕會壞了他的名聲。因此我又細細做打算。直到那一晚,我看到哥哥似乎苦悶得很,與霍大哥在望月樓喝酒,我這才大膽前去與他相認。哥哥看到母親臨走前交給我的長命鎖時便已經明了,他也並未嫌棄我,還說我受苦了,我一下子幾年的委屈都爆發了出來,這才抱著他大哭。於是,就這樣,被孟西公子看到了。”
說到這裏,漣漪早已聽得入神,她顯然還在震驚中,沒想到懷清竟然憑空冒出了一個妹妹。仔細看了看她的樣貌,才發現眉眼間與懷清真是相似極了。
“那後來呢?你當時怎麼不住進府中來?”
“原本哥哥是想讓我住進府來,可我卻有些擔憂。一是自己本就在上梁拋頭露麵久了,見過我的人自然很多,若住進府裏來難免不被人看到,怕引來些閑言碎語,辱了哥哥和嫂嫂的名聲。二是我在齊州有心上人,我終究是想回齊州的。所以,我就仍然住在望月樓,隻不過與外界說自己生了重病,不能出來接客了。可當時又恰逢南滇叛亂,齊州離江州很近,哥哥擔心齊州會波及到,便讓我在上梁再待些時日。因此就拖到了現在。”
柳茹惠終於將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講了一遍。她看著眼前這個第一次見麵的嫂子,心底卻覺得親切的很,忍不住就將事情全盤托出。此刻,麵前的人還怔愣著。
漣漪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她這幾年雖過得淒苦,可眼中仍是清明而真誠,倒叫她一時間有些心酸。想來她比自己還要小兩歲,當年竟孤身一人來到上梁,一時間竟有些動容,忍不住說道:“這兩年,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