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敦州的風有些肆虐,周圍的營帳都被刮得嘩嘩響。
主帳裏燈火通明,漣漪緊閉雙眼,睡得昏沉。
郭懷清時不時地將手探上她的額頭,神色凝重。他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人,直到現在仍覺得自己好似在做夢。
上梁到敦州,要橫渡黃河,穿過烏嶺,經一千多裏的蠻荒之地,過六州才能到達。他深知這其中的艱難。
可她何曾去過這麼遠的地方,更何況是隨著商隊,一路上風餐露宿。她竟然忍了這麼多苦跑來這戰火風飛的敦州。
她執拗起來,竟如此倔強,連霍東行都勸說不動。這一路上定是難受極了,居然一直忍著不發一言。
想到這裏,他的心柔和得不行,情難自禁地親了親她的手。
她怎麼會如此懂得抓住他的心呢?他怕是把她放心尖上疼都覺得少了。
他突然有些懊悔,不該讓小穆去傳這般模糊不清的軍報,害得她為自己擔憂,竟還跑來了邊境。
他是受了傷,隻不過是一些輕傷,不足為懼。那模糊不清的情報,也是他讓小穆去傳的。
那時自己剛到敦州,與敵軍接觸多次後發現對方將領頗為自負,不難看出他對於自己這個年輕將領有些不放在眼裏。
郭懷清瞬間就想到了一個法子,或許可以一試。
在一次激烈對陣中,他讓那將領受了些傷。他順勢也讓自己受“重傷”,從而鼓舞對方的傲慢之氣。
之後順勢在營中“養傷”。
小穆也按照他的吩咐,對外說將軍受了重傷,以示外敵。他知道西戎這次必定也損失慘重,短時間不會進攻,自己受傷的消息還可以讓他們放心一些。
將軍“重傷”自然要傳回京的,這才誤導了漣漪他們,害得他們就這樣趕了過來。
可此時看著燭火下那蒼白的臉,他心疼得很。
漣漪,漣漪。你怎麼這麼傻呢,若是路上出了事……
但在這塵沙飛揚的荒涼之地,看到她就這麼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歡欣至極。將她摟入懷中那一刻的真實感,讓他明白了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應,她必定是在乎他的。當楚渭與他說清楚之後,他無時無刻不在後悔自己對她的置氣,本以為這解一時半會打不開了,誰能想到她親自來了,內心的喜悅在瘋狂地叫囂著。
可他是矛盾的,他更擔心的是她的安全。這裏怎麼能讓她待著呢,她這一路走來已經虛弱成這樣了,這裏不知何時就會有突襲、對戰,讓她留在這裏必定是不行的。
醫官說她隻是一路上受了風寒,又身體虛弱這才昏迷。喝了藥,好好睡一晚就能醒來。他一時拿不定主意,隻能等她醒來時再與她商量,怎麼樣都要把她送回上梁。
*
第二日,漣漪醒來時,發現自己被幾床棉被包裹得如一個大粽子。可她二十多日來,第一次睡得如此舒適,渾身都輕鬆了許多。
她這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和霍大哥、玉珠一起來找懷清的,昨日她昏倒前是懷清接住了他,他現在人在哪裏?
她剛想下床,簾子被人掀開,明亮的光瞬間照了進來,她眯著眼抬頭看去。
果然,是那個讓她日思夜想的人,她笑了:“懷清。”
郭懷清端著飯菜的手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看著她一臉的笑容,原本還想說她幾句,此刻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了。
他將菜盤放在床邊的簡易小桌上,用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見沒再發燒了,這才鬆了口氣,“燒退了,吃飯吧。”
漣漪見他板著個臉,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她胡亂闖入軍營,壞了軍中紀律生氣,不敢亂出聲。
但他給自己喂粥時卻這般小心翼翼,仔細地吹了吹,這才喂給她。
漣漪低頭,就看見他衣袖手腕處被白布包紮著,這才想起自己是聽聞他受了傷,這才從上梁趕來的。於是立馬將他的袖子拉了上去,“懷清,你到底哪裏受傷了,嚴不嚴重?”
對上她的眼睛,水汪汪的惹人憐愛,此時更摻柔了擔憂,讓他不敢與她直視。他本來還想板起臉來教訓她一下,這時什麼告誡的話都忘了,板正的臉立馬柔和了下來,手撫上了她的臉,“我沒事漣漪,我這不是好好地在你麵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