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私鹽販走南闖北,非但江湖切口熟極而流,平時為人處世也是深有分寸,如今幾乎所有正經幫會內都有一套規矩,甚至比官府還要更嚴格,其中無有‘忌犯口舌,忌調戲良家’條規,這是因為幫會如聲名狼藉,在外走會被處處提防,大家都是做營生討一口飯吃,是以幫會甚至比官府更追求規矩。
劉老大雖說早已脫離了白蓮教,但平時手下私鹽販約束得也還嚴格,按說即使是幫眾私會,這樣談吐也絕該有,這些弟兄們可以議論表,議論半掩門私唱,但卻絕會議論買活軍手下良家娘。吳老八心裏清楚,今日這口舌來由其實還在劉香身上——劉香投靠了買活軍,這個沒可責怪,大丈夫審時度勢,他們也想和買活軍作。但他將買活軍引入幫會,讓他們此後跟兄弟們一道販鹽,已是犯了大忌,更有甚者,還讓這三個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鄉野娘也和他們一道上路販鹽,也難怪弟兄們心裏有氣,生出了今日齟齬來。
這件事確乎合規矩,雖然他們這個幫夥合規矩之處也很多——比如劉香已經多沒有供奉聖,也向他們收香火錢了。但江湖中也有些規矩幾乎是眾人公認了無法觸碰,比如男幫會之間涇渭分明,哪怕供奉是同一個祖師,彼此也絕會互相串聯。吳老八在浙江道販鹽時也有聽說過,浙江道信奉香會、白蓮教都有少,其中織工繡娘多是白蓮教信徒,但即便就在一地,男信徒也是各有家長,決能雜處,男分處這是幫會中可觸犯鐵律!
劉香管有再多顧慮,私下再怎寬慰勉勵眾人,此事依然讓許多兄弟心中服。正月過後,他派遣兄弟們到各處協助買活軍識字班,就勢把買活軍人馬整編了進來,漢們倒還,這幾個娘和幫眾關係很緊繃,今日春酒,眾人本想言語,再商請劉老大收回成命,卻料劉老大竟把買活軍人都帶了過來!倒是弄得現在彼此尷尬,該怎收場了!
按說喝春酒,寓意一喜氣兆頭,酒席上大家一團和氣,謔笑或有,但絕會真正鬧翻。但這話實在是難聽,而且冒犯便是如今這地界說一二買活軍,非但劉老大麵難看到了極點,那幾個出言遜漢臉上還強裝無事,其實雙腿也隱隱約約地顫了起來。倒是那些買活軍們聽了這話,麵上也無悅,反而流出‘早告訴過你’一般神,一個個都去看了那三個娘臉,吳老八見了,心中也是一,暗道,“看來買活軍中男兒郎也願眷外出冒險,怕是也希望他們難而退。”
要加入他們鹽隊,帶來便和煩難,吳老八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心中自然也是抵觸,他隊裏也被分了一個娘陸大紅,這些天來一道去許縣下村裏辦事,雖說她腳步迅捷,為人處事也算得上爽朗利落,但終究是男,日常起居很方便說,每到一個村落都引來眾人驚訝矚目,實令這些私鹽販悅,畢竟賣私鹽都是端腦袋做事,在許縣境內還,一旦出了許縣,落入官軍手裏,那命運可就說了,行事都是務求低調,光是這一點,便令他們很願接納這個娘。
另外兩個買活軍娘,一個叫黃翠,一個叫胡三紅,三人都是膀大腰圓,黃翠尤其力大無窮,雖是,霸蠻下男兒,她們二人一組,跟是另外一隊,當天口舌就起了紛爭,黃翠一手就把言語冒犯弟兄拎了起來,震得眾人目瞪口呆,雖說此後敢再口舌招惹,但梁已是結下了——聽說她拎起來便是剛才嘴碎那張老五。
這些娘從武力上來說,恐怕是足夠和他們拚一拚——全是北地巾幗,生得高,身上肉一團一團,全是活肉,搬運重物奔走如飛,本地這些瘦精悍南方漢真占優勢,但能壓得服口,壓服心,便是此時重重責罰了耳朵幾人,又能如何,隻會令彼此更加生分。其餘兄弟心中怨毒更甚,怕是到了外頭景兒就要鬧出大事,這時候吳老八也替劉香犯愁,此事該如何收場,卻見陸大紅哈哈一笑,攔劉香道,“劉老哥,算了算了,春酒是喜氣日,幾句玩笑而已,誰會當真呢?別壞了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