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人命的重量(1 / 3)

一夜僥幸無話,翌日天剛放亮,眾人便起來了,一道去驅趕了還留戀在林中不肯離去的狼,將驛丞的殘軀收回來,個漢子都在臉上紮了臉巾,將其淺淺埋葬後院——等閑時候,狼是不會山的,既然昨夜不巧了山,便會惦記些吃完的肉,葬在林子裏會被刨,在後院淺埋,隻鎖好了門,狼也翻不進後院來,日後驛丞的親人還能將他收斂安葬。

昨夜將驛丞拋棄到門外去,那也是無可奈的事,因為後院有驢,像樣已經腐臭的屍體是不能和動物或人待在一起過夜的,些鹽販已有了防疫的意識,害怕會傳染疫病。今早的安葬則是盡自己的良心,劉老大等人在驛站常來常往,和曹驛丞有些交情。不惜耗費了一個多時辰力做樣的事,也可見他們的江湖義氣。

由已經平安過了一夜,眾人膽氣漸壯,說是冬日,始終吃冷食,又接觸了屍氣,更怕害病,個人去挖坑時,另一批人便從林子裏砍枝條,燒火熱灶,井水燒開飲用,大鍋上放了蒸盤,熥著光餅、醬肉——醬肉也是陸大紅為他們爭取配發來的‘軍糧’,往常鹽販子門在外很難吃到葷腥,此時聞著濃香,陸大紅更為親近,見她手裏拈著鉛筆,在桌上伏案寫著什麼,不免好奇詢問,陸大紅道,“我在寫日記,回去給六姐的。”

些人目前還都隻能通讀拚音,簡字認不多,陸大紅便拿起紙張念給他們聽,“我分析應該是外地過路的盜匪做的,因為周圍的山村雖然也多匪徒,但都是地人,和驛丞常來常往,有時還需驛丞給商隊帶話,殺人搶劫的收益遠遠抵不過失去相識驛丞的損失,而且驛站中的存儲也並不多。隻有外地的過路匪,窮凶極惡毫無顧忌,才會辣手犯案。他們手後也不會久留,說入山藏匿,恐怕顧忌很多,而且入山很難帶馬,既然帶了馬,還是想走官道,但卻也很難往許縣方向走——路太差了,走慢,可能會折道去衢江碼,過河去浙江道,那裏更富庶,路應當也會好走一些。”

此案的凶手,眾人或多或少都有猜測,但卻未有陸大紅分析如此清楚明白,仿佛眼見一般,處處都嚴絲合縫。連劉老大都聽入了神,點道,“是是,是是,確然是個道理,和我想一般。”

其實若麼說,從屍體的腐爛程度來,連昨晚不生火都是過謹慎了,劉老大又解釋說,“但或許他們也有走遠,隻是殺了馬當口糧,在附近苟且潛伏著,想搶後來的客商。昨夜若點燈燒火,怕他們在裏留了些機關,夜裏黑燈瞎火的倒是不便應付。”

既然昨夜有來,那麼大概便是走遠了,天亮後鹽隊人多,便不顧忌盜匪。眾人都知道陸大紅今年不過十五歲,十年來第一次遠門,見她見事如此清楚,各都服膺,他們從陸大紅身上逐漸感受到買活軍的不凡,陸大紅身後的六姐也多了一絲敬畏。

有熱水,餅子也是熱的,眾人吃了早飯,個挖坑的兄弟回來,大冷的天熱滿大汗,用熱水洗手洗臉,痛吃了六個光餅,兩大方醬肉,眾人又陸續到林子裏去上茅廁——一次他們很恭敬地請陸大紅先用,還派了兩個人給她守著——便準備上路了,劉老大臨走前還在驛站前的路口疊起石子做了標記,是為了方便後續也走條路的鹽隊兄弟。

陸大紅和他們不同,從身後的背包裏掏一個黑的大盒子——背包她是從不離身的,雖然在外縫了藍花的包袱布做掩飾,但眾人都知道是六姐的配給,也十分眼饞,背囊比褡褳、包袱都方便許多。陸大紅從那黑盒子中抽一條銀的細柱,又在空地上走來走去,按個按鈕,湊在唇邊說,“大紅呼叫總台。”

黑盒子裏傳來刺耳的‘刺啦’聲,過了一會,有個年輕聲突然傳了來,“總台收到收到。”

眾人無不駭目瞪口呆,耳朵剛趴在驢上綁繩子,此時怕從驢鞍上滑落來,隻有劉老大很鎮定,甚至還微帶好奇,張大了嘴仔細地——他聽馬百戶說過,買活軍有一種東西可以相隔很遠傳聲,隻想到十餘裏都能互相傳話。而六姐陸大紅竟寵幸至此,屠龍器給她帶在了身上!

“許豐驛驛丞被殺,死亡時間七天以上,應當是外地匪,許豐驛無柴無煤無糧,需來往商隊自帶補給,說完了。”

“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說完了。”

“從許縣往碼和許豐驛的道路急需整修,別的事了,我關機省電,說完了。”

陸大紅說完後,便收起銀的細柱,又撥弄了個機簧,珍而重重新將此物收了起來,跟她來的男買活軍解釋道,“次我們走最遠,六姐便此物帶上了。”

個男買活軍姓候,所以很自然地便有了猴子個外號,十分和氣跳脫,渾身使不完的勁似的,前前後後什麼都,什麼都學,彬山那邊不太用驢的,他一日走來卻已驢很熟悉了,也早和鹽販子們打成一片,稱兄道弟,人又熱心,早上自告奮勇去挖了坑,會兒著勁兒還很足。有他居中斡旋,第二日大走更熱鬧一些,裏一路上就他們個行人,不像昨日那樣首踵相連,說什麼都被旁人聽了去。大一麵走一麵談笑,手裏都拿著刀,時不時就劈砍道邊橫生的草木。人走的路那麼爛,但是南方,一條路走的人不太多,一旁的草木便會逐漸蔓延過來,所以速度實在也說不上很快。

走了兩個時辰,大約走了十裏路,他們卸貨讓驢吃草料,自己歇了歇,懷裏掖著的水囊外都包了皮,此時還有些熱氣,各自喝了點熱水,又吃了個光餅,便重新上路,往驛道邊的一條路向著山上走去,條路就更不好走了,崎嶇狹窄,驢的步子邁很慢,全靠領的老驢,都跟著它的蹄印在走。——就是老驢的作用了,批驢子有些走過條路的,有老驢在前帶路,便會遲疑不前,甚至是掙脫韁繩逃跑,因此商路也精心的嗬護運營,一條商路如果數年有走過,少了些老夥計帶路,路上就會多不少挫折,跑一驢,便能追回來,那途中被甩到地上的貨,損失的可都是真金白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