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活周報》?”
王大璫著他臉頰上的假髯須,抖了抖身上的細麻布道袍,踱進書房,頓時就感到了一陣陰涼,幾個婢女跟在他身,流水價捧上涼茶、細果,又有六精致茶點,“這又是六姐搞出的麼新東西?難不買活軍也發起了邸報?”
他義子王至孝早已候在書房了,見到義父了,連忙就要跪磕請安,王大璫隨手擺了擺,讓他起落座,王至孝方才斜簽著身子,在書案一側的繡墩上坐了,並不敢坐到義父正對麵。中道,“是也不是,這東西叫做報紙,顧名思義,有些像是每周發行的邸報,且上刊登的東西許多都不登大雅之堂,卻是終究不如邸報多也。”
王大璫一邊聽,一邊就拿過了手中的大開張翻閱了起——一開始還不得要領,翻了幾次都翻不到正麵,研究了一番方才明白,這是將一張大紙上印滿了再折疊起,看的時候不能一全長開了,要折起翻著看。
“竟是印刷?”他有些微微的驚異,但不過分,一以,王大璫在買活軍這領受的驚奇已夠多了,活字印刷還真不算麼,這畢竟是原本坊間已有的東西,買活軍不過是做了改進已。“這版式……倒也精美,字竟然也這樣小。”
凡是和‘報’有關,若要用印刷,那自然必須是采取活字,官府的邸報,多一直有人建言采取活字印刷,但卻始終未能實行,自然便是因為此時朝廷匠作的鑄模手藝,不足以鑄造出耐用又取墨清晰的活字,因此數百,一向是采取手抄的方式,往各處去傳播——這也是如今大多數朝廷文書散發的過程,朝廷光是在京城就養了數百名抄寫書吏,各處衙凡是上規格的,也有數十書吏不等。
這些書吏便光靠抄寫為生,這是世完全式微的一種行業,在敏朝此時卻頗規模,這是個字寫得好確實能當飯吃的時代,若是實在科舉不,也做不了塾師,混不去了,也還有抄書這最的行當。便是豪商家都願意豢養一二字體雅潔的清客,這些清客一項主要的工作便是為他們謄抄邸報,因為盡管邸報按道理說是隻發給各衙的,但百姓們對其也依舊有十分濃厚的興趣。
“不但小,且極清晰的。”
王至孝也對印刷業有常識,能和義父聊到一塊兒——他們都是內書堂出的,和九千歲不同,文化素養很高,也以讀書人自詡,此時的讀書人對版本學都有相當的研究和興趣,想要精研古籍版本,考據校勘,就非得對印刷有所了解不可。他捧起報紙指點著讓王大璫細看,“義父請看,這個曦字,印得這樣小,卻依舊是筆畫清晰,隻是各部首之間有些各不相幹的味道,算是個小瑕疵,除此以外,儼然已是十分難能可貴了。”
王大璫眼睛微微一眯,一旁的侍女頓時送上了玻璃眼鏡——這也是去歲買活軍送給王大璫的禮物,還是由黃謹這孝順孩子親自辦的,黃謹先是廢了極多的唇舌,從買活軍那借了一副仙器‘驗光鏡’,還有一張‘視力圖’,為王大璫確定了幾種神妙的東西,叫做‘度數’、‘瞳距’,又過了兩個月,買活軍就送了一副量身打造的玻璃眼鏡。
這眼鏡看似貌不驚人,實則極其玄妙,旁人看了,均是暈目眩,唯有王大璫本人,一旦佩戴,立刻耳聰目明,見人比以往要清晰多了。由不得眾人不引為奇聞,嘖嘖感歎。王知禮連忙往京城寫信彙報,隻可惜此物非得本人驗光不可,且買活軍看得極重,燒造玻璃鏡片的手藝也深藏在彬山之中,這仙器便不能送往北京,給皇帝配鏡了。
這件事是可以說的,因為九千歲沒有目花。這也算是王大璫去奔走周全的報酬,他如今是閹黨中一等一的大紅人,自打十萬兩銀子解入內庫,打從京城的信件中便多是籠絡誇獎之語,王大璫更感慨自己收了個好義子,他的地位因黃謹牢不可破,如今隻需防範別的同僚摘桃子,便盡可在武林這富貴膏腴之地,泛舟西湖,盡享安榮了。
這一切變化,自然都是買活軍帶的,王大璫不可能不對買活軍另眼相看,他府邸中不知不覺也多了不少買活軍的東西,買活軍的鹽糖,買活軍的蜂窩煤,買活軍的話本子,買活軍的手表,買活軍的香水……如今他戴著買活軍的眼鏡看起買活軍的報紙時,除了一句輕飄飄的“確實,這報紙如何能和邸報相比”,居然也就沒了別的批評,甚至仿佛不願多解釋為何法相比,是便迫不及待地投入到了閱讀中。
“這一頁全是話本嗎?”
由他剛才胡翻動,把王至孝整理好的版給翻到了背麵,先看到的是一整頁密密麻麻的文字,王大璫定睛細看了一會,不由奇道,“這所謂的周報就隻為了刊發傳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