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洋啊?”
暖濕的海風吹來,在幾乎讓人窒息的熱浪中帶來了一股潮濕——不能說是清涼,就連水汽在這樣酷熱的天氣裏似乎都被蒸發了,這樣的酷暑,在這些年來已經逐漸被人習慣了,小冰河時期,天氣極端,熱得很早,冷得也很快,這會兒熱得呼吸不了,可才過了七月,天氣一下又會冷下來,如果是在從前,窮人恐怕都還沒掙到錢去贖冬衣那!
現如今,活死人的日子倒是好過了,不過,當鋪——現在叫做質押庫的生意也還是挺好,百姓們依舊習慣在夏日把冬衣送到質押庫去,哪怕換來的錢暫時用不上,至少也比白放在自己的衣箱裏強,有些窮慣了的人家,不太會保存冬衣,放在箱子裏也不記得打理,再拿出來時,上好的棉襖受潮發黴了,豈不可惜?倒是送去當鋪,他們多年來的習慣,質庫裏要放生石灰除潮,養貓防鼠,還要定時巡邏,小心火燭,怎麼不比放在家裏要放心些?
換來的鈔票,百姓們有些存到了錢莊裏去,現在,人們很習慣於去開個存折了,因為鈔票不比銅錢、銀子,雖然沒有折色的風險,但是在保存上要比為金屬貨幣更小心,若是受潮了,被蟲咬了蛀了,這損失遠比銅錢鏽了更大。
所以,把成捆的鈔票埋藏起來,無疑是很不明智的,如果不是盡快花掉,那還不如存進折子裏,需要時再去取,每次取款隻收一點點手續費,這點損失在百姓們看來不值一提。總的說來,新的貨幣政策還算是受到了大家的歡迎,當然,這也是因為買活軍的幣值一直以來都很穩定,至少糧食和雞蛋的價格幾乎是定死了的,鈔票哪怕什麼都買不到,也能買得到飽腹的食物,這就已經比銅錢要強得多了。
有些百姓,也會把到手的鈔票花掉,用來修一間水泥房子,或者在自家後院裏打一口井,又或者是將自己的房子裝修一下,重新打些隔斷,去介紹所張貼了招租的告示。總之,買活軍來了以後,大部分人的生活的確都變好了,但對於百姓們來說,用錢的地方也還是很多,便連全家冬衣的錢也要算計一著,在這幾個月內挪用一下,等到冬日再掙出來贖了衣服,倘若這幾個月,家裏有了什麼變故,那麼就不免要陷入無衣過冬的窘境中了。喵喵尒説
下南洋的消息,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對於一些人家是很有誘惑力的,此時,泉州城裏便有個中年夫子,習慣性地撚著已經不存在的胡須,感歎了一句,“南洋,這兩個字,已是許久沒有聽說嘍!”
“叔公,這麼說,咱們家還真有一支遠親在蘇門答臘啊?”
和他談天的年輕人也沒有胡須——買活軍既然不喜歡人們留長發,為的是汗臭和寄生蟲,那麼胡子當然也就成為一種被排斥的東西了,再加上鋒利的刀片現在比以前要便宜易得了,買活軍這裏,鐵器比以往要多得多,所以男人們大多都把胡須剃掉,隻留下短短的胡茬。
不過,年輕人是很習慣於這種清爽感覺的,可以不必為了穩重的形象而養須,讓他們感受到了一種叛逆的快感,因此他們連胡茬都不太留,每天早上勤快地用皂角刮臉頰,隻是年輕人,毛發生長旺盛,半下午才是這會兒,已經又密密長出了一層毛茬子。
就像是胡須一樣,年輕人的野心也很躁動,“也不知出了五服沒有,在蘇門答臘那裏,又混得怎麼樣,無論如何,他們要我們過去,總不至於是坑害我們吧?叔公,您難道曾見過那一房的親戚嗎?”
“見倒是沒有見過,但曾經他們帶過信回來,說是在那裏置辦了一座莊園,已經種上水稻和甘蔗了,還說那裏一年三熟,日子倒還算得上是好過,隻是鐵器不好得,當地的土人時常前來滋擾,若是我們能牽線買些鐵器,他們能用香料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