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
刺耳的鑼聲,一大早就在裏坊內響了起來,除了那深宅大院裏的公子哥兒、大小姐,隻是遙遙聽到個響動之外,一條胡同的街坊都給驚動了,孩子們嚇得號啕大哭的也有,嚷著要出門去逃災的也有,大人則紛紛揉著眼睛開門問道,“是哪裏又炸起來了麼?”
“大夥都給聽好了啊!”
過來敲鑼的更夫,手裏的力氣可比敲五更梆子要大得多了,身後的衙役,手裏拿著新鮮物事——買地那裏流傳來的鐵皮喇叭,京裏的差役們現在幾乎都備著了,尤其是出門做儀仗‘淨街’時,各家的長隨班子,若沒個喇叭湊在嘴邊上,就連老爺們也覺得自己頓時失了體統似的。
這會兒,衙門全體出動,連著各高門大戶的長隨班子,也都被暫時借來宣講,無不是把喇叭湊在嘴邊,聲嘶力竭地喊道,“今日的旬報上,有朝廷和買活軍發的《聯合公告》,王恭廠那不是什麼靈異災殃,要用科學眼光看待——買活軍學問好,已經派出使團來了!”
“休得再傳播謠言,違者斬立決!”
“都好生度日罷!該做什麼做什麼!若是有善心,幫著南城災民安置安置,也好!”
“全都寫在《旬報》上的,有那認字的自個兒去買來看——這公告上有拚音!會拚音就能看得懂!”
嘶喊之聲,遠遠地傳到了小巷深處,一個老夫子站在院門口側耳細聽,聽到這裏,不由得搖了搖頭,對屋內說道,“一日不如一日!現在連拚音也上報了!”
屋內簾子一晃,一個大姑娘走了出來,十三四歲的年紀,麵上卻似乎是有個兩三百歲的主意,她微微帶著嗔怪地說道,“都說了,如今四九城這私塾班上,私下哪還有不教拚音的?您老不學,那小學生們上完今年,便都跑光啦!哪個還給你送束脩來?
我說我來教吧,您又說什麼,大姑娘不好拋頭露麵的,我的好大人好爹呀,這都什麼時候了,那國公府的大小姐還穿著短袖襯衫滿街跑那,還要去給傷員看病包紮的,您這老腦筋再不改啊,我看我們一家遲早要喝西北風去!”
“這是我荒唐?”正所謂老父幼女,最是疼愛不過,這老夫子也隻有低頭悶著聽訓的,隻到底過意不去,還是嘀咕了一句,“荒唐的是誰可說不清呢!拚音都上報了,還要和賊子發《聯合公告》,叫他們來查這事兒——這還叫朝廷嗎?這會兒占了天下的到底是朝廷還是買活軍啊?”
確實,說來也是可笑,拚音這東西,完全是買活軍的發明,但在京城卻早兩年就跟隨特科一起流行開來了,自從發了報紙之後,就連一般的販夫走卒,也燃起了學拚音的興趣——
要考特科,明白人都得自己去看買活軍的教材,有些個自小撥算盤的賬房人家,識字不算太多的,學會拚音看教材也方便。至於讀報的人家,更不必說了,拚音不就是一十幾個聲母韻母嗎?隻要會拚寫了,那幾千個漢字,哪怕一個都不認得,也能把報紙念出來,買活軍的報紙,也不賣弄什麼文采,話一向是說得很直白的,能念誦出來,那就是能夠讀懂,自個兒也能看點報紙,至少看笑話,看話本什麼的,不用勞煩別人了。
在這樣的風氣之下,京城各城區的塾班,表麵雖然不宣揚,但私下沒有不教人學拚音的,膽子大的,不止於是自己的學生,外來人送些禮物來,也許他們學,至於塾師自己,多數也沒去過買活軍那裏,他們是怎麼學的呢?就是私下買了掃盲班的教材來,再根據自己的漢字儲備,倒推著學習拚音,畢竟,這裏是京城,買活軍用的也是北方官話,和京城話相差不算太多,如此倒推著也能學個大差不差的。
若是再有門路一點,那就能蹭到使團開的免費課程了,這買活軍愛好給人上課,這話是一點不假的,來京城這兩年,到處的給人開課,進宮上算學課,出宮還開什麼特科補習班,什麼醫療衛生培訓課——也開教人讀拚音的掃盲班,但是開課不多,去學的人也都很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