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靼人團結嗎?南下打草穀的時候是最團結的,和建賊搶地盤的時候,韃靼人也是團結的。韃靼人樸實嗎?牧民們是樸實的,做生意時寧可吃一點小虧,也從不計較小節的台吉們是樸實的。
但,韃靼人和別的民族有根本上的不同嗎?沒有,這世上所有的民族,沒有外敵時就愛內鬥,他們分成部族,互相搶掠攻伐,甚至哪怕是台吉的女兒,都有被搶走做妻子的風險,搶掠婚在草原上從來沒有真正的消失過——如果連人口都能搶掠的話,那麼,貨物之間彼此的兼並、搶掠,又算得了什麼呢?
沒有養細毛羊的部族,羨慕著那日鬆所屬的土默特草原,他們先得到了細毛羊,有了能賣上高價的細軟羊毛,他們有搶奪這些牧民們的衝動,而這些隻養了老羊種的帳篷們,本身又是其餘那些還來不及擴大羊群的部落們,他們羨慕的對象。
延綏鎮開起了新邊市,這消息已經乘著風在草原上傳播了開來,各地的部族們都在往延綏鎮趕,他們聽說延綏鎮在收羊毛,可是自家的羊毛不夠多呀——怎麼辦?看上了,那就搶,這就是韃靼人最直接的邏輯。
這已經不是邊市周圍第一起搶掠案了,而這些成功進入邊市的牧民們,無需任何人動員,便立刻同仇敵愾了起來,不論他們帳篷之間的關係,原本曾有多冷淡,但現在,牧民們的願望是一致的:要保護邊市的平安,讓這些馬賊們再不敢來,隻有這樣,他們下一次載著羊毛來邊市時,才不會這樣提心吊膽,他們留在四季草場的親人們,才不會受到馬刀和箭矢的威脅。
“嗚嗚嗚——”
雄健遼遠的號角聲,從帳篷裏遙遙地傳遞了出去,漢子們一邊策馬狂奔,一邊鬆開韁繩,全靠雙腿在馬鐙上的那點借力穩著身形,他們的下肢,就像是柳枝一樣,柔軟地隨著馬兒跑動的節奏晃動著,上身卻平穩異常,足可以彎腰解下馬身上掛著的號角,仰頭吹響,作為對遠方求援號聲的回應。
“嗚嗚嗚——”
十幾隻韃靼號角同時響了起來,這是來自邊市的警告:至少有十幾個身強體健的壯士趕來了,還會有更多敢戰的牧民跟在後頭,韃靼人的牧民就是合格的戰士,大自然就是他們的敵人。不勇敢的牧民,很難在嚴酷的環境中存活下來。他們現在有著同一個目標,那就是逮住敢於搶劫同伴的小毛賊,打得他們再也不敢來。
“嗚嗚!”急促的號角聲再度響起,指示著自己的方位,已經很近了,那日鬆在馬上拉了半弓,壓低身子,隨時準備射箭,而在他身後,今年已經算是成丁的塔賓泰,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一個大喇叭來。
“來者停手,否則格殺勿論!”
在鐵皮喇叭的幫助下,他還有些單薄的嗓音,順著風往前遠遠地傳了出去,“大兵就在後方,強盜束手就擒!”
這時候,前方的景象已經逐漸出現在騎兵們眼中了,十幾輛首尾相連的平板拖車,在長草中擺出了防禦的圓形,女人們躲在蒙古包後頭,警惕地握著手中的匕首,男人們則彎弓搭箭,對準了長草叢中的敵人——
正所謂風吹草低見牛羊,七月份的草原,草能長到一人多高,尤其是這一片草地,全都是芨芨草,最適合伏擊,幾次出事都是這裏,敵人就躲在草叢中,向著目標更大,行進更緩慢的車隊放冷箭,帶著貨物的隊伍,對他們沒有太好的辦法,隻能向邊市求援,就這會兒,板車上已經躺了一個傷員,胸前插了一支羽箭,正按著傷處劇烈地喘息著,顯然是被偷襲了。
“是哪家的牧民前來邊市,哪家的敵人藏在草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