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瞧,這東西是什麼呀?”
才剛一大早,胡同小院裏就傳來了大姑娘朗朗的講課聲,還有孩童們嬉笑的言語,“是鳥兒!是大鳥兒!”
“這是烏鴉,烏鴉的烏怎麼讀呢?就是這個U了,U是烏鴉的烏,大家可記住了,都與我一起念,U是烏鴉的wu!”
“U是烏鴉的WU!”
“好嘞,可都是聰明的小孩兒們,來,三哥,你說我拿的這是什麼?”
“是抹布!Ma,這個M是抹布的Ma!”
“對了,那把M和U寫在一起呢,大家說這個讀什麼?”
“MA-WU,讀Mu!木頭的木!”
“真聰明!”
小院裏頓時傳來了一陣歡笑聲,惹得隔鄰的幾個嫂子都伸長了脖子探看,這會兒秋高氣爽,嫂子們都坐在院門口,借光縫縫補補,原本彼此也說些閑篇的,但自打這衛大姑娘在小院子裏開了這拚音班之後,開班時嫂子們便都不說話了——在院子裏上課,聲音外傳,都跟著聽那,若是蹭著也能學會拚音,那豈不是好?至少也不必做個睜眼瞎了!
“Mu是木!木頭的木!”
這邊廂,幾個嫂子一邊飛針走線,也不由得自己喃喃地念叨了起來,“Ma……這個M字長啥樣,怎麼寫來著?”
“倆門洞是M,一個門洞就是N。”有人頭也不抬地搭話了,發問的嫂子便隨手拾起倚在門邊的撥火棍兒,在地上劃拉了起來,“u呢?哦,對,n倒過來就是u……”
她緩緩地在地上劃拉出了Mu兩個拚音,端詳了一會,自己念道,“G是葛布的ge……Muge,木哥!哈哈哈!木哥!我倒也會寫我們家木頭哥的名字了。”
雖然隻是拚音,但這仍可算是不小的進步,木頭嫂子暫且擱下針線,嘴裏念念有詞,將這拚音連著寫了十幾遍,方才放下撥火棍,壓低聲音,不願擾了衛姑娘講課,“衛家妮兒教的這個記性法子,可是好用,這會兒寫個幾遍,睡前再寫幾遍,第二天一早起來,又寫幾遍,那這拚音也就烙進腦子裏,忘不掉了!”.伍2⓪.С○м҈
讀書人貴重,京畿一帶不比江南,百姓中識字的人原就不多了,女子識字的更是鳳毛麟角,除了衛夫子這樣的老秀才人家之外,巷子裏其餘女眷,不論貧富,幾乎都是大字不識一二個的睜眼瞎,而且這些女子又不同於幼童,平日裏家務繁多,腦子也沒那麼好使了,便是學了幾個拚音,能記住的也很少。
再說,她們也多舍不得錢正經去報班,因即便是學會拚音,除非也和衛姑娘一樣,在自家開班,否則也沒什麼太大作用,巷子裏的女娘,許多都是縫縫補補幫襯家用,除此以外也沒有什麼工作去做,既然如此,會不會拚音,似乎也就不那樣要緊了。她們倒是很樂意把自家的孩子送去上拚音班,一日一文錢,就當讓孩子去玩個一個時辰,也不算心疼,而且識得拚音之後,將來不論是說人家也好,外出做事也好,都算是多了個長處,這又和她們這些媳婦子不同了。
話雖如此,但在這過日子的計較之外,要說真不想學拚音,那又並非如此,當家女人的心思就是這樣計較而又別扭,衛姑娘把教學放在相好的鄰居嫂子家院子裏,不擾她父親的蒙學,這倒也方便了她們偷學,隻是見不到黑板和板書而已。
蹭著學,不如孩子們學得那樣快,但孩子們學會了拚音之後,有些繼續去衛夫子那裏認字開蒙,有些則回家玩耍,班卻還是一期一期地開下去,這些嫂子們隻要有耐心,便可以跟著學上幾個循環,隻要把二十幾個拚音字母背下來,能夠拚讀——那她們也就能讀得懂報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