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中關於失蹤者命運的強調,以及對汽化概念的科普,並非是出自恐嚇大眾的目的,而是為了讓失蹤者的家人放棄無益的幻想,接受變化,適應現實,不要再為了尋人而浪費寶貴的金錢。
調查團注意到,王恭廠爆炸之後,京城中的巫婆神漢格外活躍,並且積極地散播諸多宗教故事,恐嚇受害者家屬,勒索錢財,就連官廟和尚都不拒絕受害者家屬的供奉,並借此講說因果報應故事,調查團建議對趁火打劫的宗教分子處以極刑以正視聽……”
爐火燒得很旺,重修的京南驛站,在磚房外用水泥抹麵,保暖性能要比一般的磚瓦房更強,又比土胚房幹爽,牆角一個鐵皮爐子,連著牆壁上做好的煙道,幹淨清爽,略無半點煙氣,如花瓣般的三眼煤爐安放在牆角,一旁是係得整整齊齊的白布袋子,布袋子裏壘好的是一堆堆的上好蜂窩煤——都是買地煤,絕非京中煤場自產的下等貨色。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買貨便成了質量優良的代名詞,就連煤這東西,按說一向是北方出產的,可買地的蜂窩煤也做得比北方要好,燒起來略無煙氣,絕不會讓人咳嗽,就更不說別的貨物了。端坐在桌邊正讀報的這位高官,已是寬了襖子,隻是批了一件道袍,隱約還可見到裏頭一套整整齊齊的毛衣毛褲:這也是正宗的買貨,羊毛柔軟不紮,色澤鮮豔,織得平平整整但略有些寬大,因為是機器織的碼子,都略往大了織,不像是仿貨,為了省料都織得很緊,像是要把人捆起來似的,又總是毛毛紮紮的,穿了教人總想和蟲一樣扭起來刺撓背。
再說手腕上的仙表,那也是絕對正宗的買貨,這東西民間還沒有能效仿的,就連本土鍾,如今也是買地出產得最好——西洋鍾表,如今非常昂貴,而且極大,又容易壞,中看不中用,是絕對的奢侈品。買活軍的土產鍾,也就是今年初冬開始賣的,誤差較小,和電子表對比,一天多在五到十五分鍾之內。
這個誤差,和西洋鍾比,已經很能讓人接受了,論個頭也優秀一些,大概是個單人立的書架大小,價錢麼,更不必說了,西洋鍾一架要幾千兩不在話下,壞了還沒人能修,本土鍾,一架千兩銀子左右,是電子表的十分之一價錢,雖然每天都要上發條,但在一般的富貴人家也極受歡迎。
畢竟,現在買地的電子表也逐漸沒有購買渠道了,和之前所有的仙器一樣,就這些存量,隻出不進,價格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不是普通有錢人能負擔得起的了。而且,電子表壞了就是壞了,也修不得,倒是本土鍾,買地的工匠是包賣包修的,隻是要等上一段日子而已。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電子表已經逐漸成為了絕對的奢侈品,這高官還能戴一塊在手上,也可見其在朝中的地位了。又換句話說,如此地位的官員,也是滿身的買貨,這就又可以見到,買活軍的產品,在敏朝上層的普及程度啦。
流傳普及的,也不止是產品,思想也是買活軍的硬通貨,這位讀者咀嚼著調查報告中的警句,“需要指出的是,朝中不無為逃避責任,有意將事態誇大,向迷信方向渲染的官員。其自保之心或許尚能理解,但因此而生的次生災害更要遠勝於災難本身。災難,以及對災難的解讀,都需要慎重和務實的態度,尤其是與人類生產有關的災難,將其迷信化,不可知化,阻礙的是人們總結經驗,更新行業規範,把它往迷信事件上一推了之,甚至將其聯係天人感應,自欺欺人的政治化,又該如何避免災難的再次發生呢?”
“經過仔細走訪,確定了事發的具體地點在王恭廠,且隻在王恭廠一處,並在目擊者證詞中,排除了種種非自然的謠言之後,事態便很明顯了,王恭廠藥火保管不善,走火爆炸,成為了最大的可能。但留給我們的還有一個疑惑,那就是到底多少藥火爆炸,會引起這樣大的破壞力,或者說,這樣可怖的後果,真的是藥火爆炸能辦得到的嗎?
如果真是如此,那是不是隻要有足量的藥火,天下就沒有不可攻克的堅城?因為我們也都知道,目前為止,藥火在軍事上的運用,隻是作為一種推力,把砲彈送到它該去的地方,目前還很少有用藥火直接來攻城的,可以說我們對於大量藥火的爆炸威力,的確也還一無所知,所以也就不能肯定地說此事一定是王恭廠藥火庫保管不善所引起的。由此,也就無法確定王恭廠藥火的生產規模,以及後續藥火廠的選址設計了。”
買活軍的報道,比大白話還要白話,仿佛紙張不要錢一樣,根本不講究微言大義,寧可囉嗦,也一定要把事情講得清清楚楚,連一般的販夫走卒都能聽懂,這種白話文風,在一開始被士人鄙視,但經過五六年的自行其是,竟也逐漸在敏地蔓延開來了,不但《國朝旬報》主動向這種白話文風靠攏,就連文人墨客,也習慣了閱讀這種報道,甚至因為其不厭其煩、循循善誘,也被其牽引入戲,一邊看報一邊點頭,儼然已投入了報告中設問的情境,認可了其中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