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半夜醒來,看著她依靠在自己的肩上,火光映著那暈紅的臉,也總不免湧起難以名狀的酸甜與悲喜,甚至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世事險惡,人心如鬼,若能和她長居在這世外桃源般的蓬萊,就算不能修成神仙,又有何妨?
但這些念頭隻是一閃即過,不敢多想。除了急著返回臨安解救父母之外,還因為她與自己人妖殊途。喵喵尒説
她有上千年的壽命,而他隻有短短百載,正如夏日晚風裏的星辰與螢火,有交彙時的刹那光輝,卻無法永遠共此夜色。
然而此刻,和她並坐在蛇人群中,聽著眾人傾慕而恭敬地稱他們為伏羲女媧,心裏忽然有種微妙的變化。尤其當她轉過頭,眼波如醉地斜睨著自己,雙頰似火,嘴角泛著淺淺的笑意,喉頭就像被什麼堵住了,惟有假裝沒有瞧見,仰起頭,大口大口地灌了半角果酒。
甘冽的美酒湧入喉中,有如烈火燃燒。他定了定神,將獸角遞與王重陽,道:“王兄,有幾個問題我始終不明白……”
王重陽聽到“王兄”二字,嚇了一跳,急忙放下角杯,躬身行禮道:“王某一介布衣,豈敢與萬乘之尊稱兄道弟?聖上有何不明之處,願聞其詳。”
許宣對這軒昂灑落的少年一直暗覺羨妒,見他這般恭謹地稱自己“聖上”,錯愕之餘,也不免有些得意,笑了笑,招手示意他坐下,道:“這些蛇人藏在‘天漏山’數十年,連三十三山也搜捕不著,你從小囚居於‘鎮龍穀’,究竟是如何遇見他們的?你並非蛇族之身,他們為何對你這般信任?蓬萊山裏,無人能聽得懂大宋官話,你們的汴梁官話又是從哪裏學來的?”
“說來話長,”王重陽神色凝肅,將酒角遞給旁邊的蛇人,沉吟道,“我四歲那年,‘鎮龍穀’裏來了個可知過去、未來的神巫,這麵‘流霞鏡’就是她送與我的。第一眼瞧見我,她便說我體內流著伏羲之血,命中注定將輔佐轉世女媧,鎮伏青龍……”
許宣心裏一動,王重陽這話說得雖然頗為含糊,但揣摩其意,多半也從小自視為“轉世伏羲”,難怪他見到小青和自己合璧舞劍時,神色那般震駭古怪。
若換了旁人,對突然冒出、將自己取而代之的另一個“伏羲轉世”,必定驚疑妒恨,就算不落井下石,也勢必袖手旁觀,但這小子不但坦然接受,還數次冒死相救。從這一點來看,此人如果不是大奸大惡、城府極深之輩,就真的是純樸簡單、坦蕩無私的君子了。
王重陽接著說道:“神巫到來的前幾個月,青龍肆虐,家父為了營救舍妹,不幸葬身於那孽畜肚中。那時我年紀雖小,卻已對天立誓,定要除掉這凶獸,為父親報仇,造福萬民。聽了神巫讖言,自是驚喜交加。
“於是我每夜趁著眾人睡著之時,偷偷溜到天湖邊,學習吐納築基之法,聖上與娘娘所說的‘大宋官話’,也是那時從神巫那兒學到的。過了幾個月,神巫說我天資高絕,可以拜蛇族先賢為師了,讓我抱著‘流霞鏡’躍入天湖……”
天湖?許宣大奇,為何“蛇族先賢為師”,需讓一個四歲的孩子跳入湖中?靈光霍閃,忽然想起昨夜在湖底所聞所見,心中一凜。鎮妖塔!
果聽王重陽道:“我懷揣神鏡沉入湖底,憋悶了許久,就在即將嗆水淹死之時,忽然看見了一座埋入湖底的寶塔,接著又聽見噪雜的嗡嗡人語,也不知有多少人正七嘴八舌地朝我傳音說話。有的追問我是誰,從何得來的‘流霞鏡’;有的則教我如何透過毛孔,用‘魚息法’在水下呼吸。多虧了‘魚息法’,我才得以起死回生。
“後來我才知道,這座寶塔便是當年封鎮青龍的‘鎮妖塔’,而塔裏的那些聲音,正是來自被囚鎮塔內的蛇族八大長老。他們見到‘流霞鏡’,見到鏡中的女媧讖語,無不激動萬分,破格將我收為弟子。神巫正是早已預知了這一切,才讓我沉入湖底。
“從那時起,我白天和神巫在一起,夜裏則潛入湖底,苦練蛇族八大長老所傳的種種絕學。直到有一天,神巫被三十三山以‘妖言惑眾,謀逆作亂’為名,獻作青龍人祭。我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吞入青龍肚裏,卻不能相救,痛定思痛,決定盡快整頓蛇族餘部,等到女媧轉世降臨蓬萊,便可全力反擊,鎮伏青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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