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絕色(2 / 2)

“我呼吸一緊,轉頭望去,卻見一個青衣男子領著一個書童,繞過池邊的假山,朝這裏走來。他年紀約莫三十來許,長眉入鬢,頷下留著三綹青須,顧盼神飛,雖然談不上如何俊美,卻神采熠熠,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獨特魅力。

“我心裏不由自主地突突狂跳起來,雙頰如燒,低著頭,不敢正眼看他。他也沒瞧見我,依舊握著一節柳枝,輕輕地在左手裏打著拍子,一邊走,一邊繼續念道:‘羨金屋去來,舊時巢燕,土花繚繞,前度莓牆。繡閣裏、鳳幃深幾許?聽得理絲簧……’

“琴聲如流泉,越來越響。他粲然轉頭一笑,又道:‘欲說又休,慮乖芳信,未歌先咽,愁近清觴。遙知新妝了,開朱戶,應自待月西廂……’琴聲層層高上,攀到最高處,突然斷絕,餘音嫋嫋。

“他終於瞧見我了,點頭微微一笑,我心慌意亂,急忙轉過頭去。又聽他道:‘最苦夢魂,今宵不到伊行。問甚時說與,佳音密耗,寄將秦鏡,偷換韓香。天便教人,霎時廝見何妨!’

“我雖然不識字,但在各大妓館待了四年,耳濡目染,也通曉了不少詩詞歌賦,明白詞中意思。暗想,不知這池閣中住的是誰?他這番相思的話語是不是說給她聽?心裏竟莫名地有些酸苦羨妒。”

許宣心想,她說的這青衣男子想必就是曾任“提舉大晟府”的周美成了。周邦彥才名遠播,填了許多名詞,也自度了不少好曲,臨安各大勾欄妓館至今仍在傳唱。這首《風流子》他便曾在酒樓裏聽過許多遍。

此時炎風鼓舞,熔岩層層掀湧,四周越來越熱。李師師沉溺在回憶裏,恍然不覺;他聽得入神,也絲毫感覺不到。隻有王文卿痛苦地蜷成一團,喉嚨裏發出“赫赫”的低吼。

李師師續道:“池閣裏忽然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道:‘你要是真的這般想我,就不會過這麼久才回來啦。’綠紗簾徐徐卷起,一個紅衣女子立在窗邊,似嗔似喜地凝視著他。

“那幾年裏,我見了京城許多以美貌著稱的名妓,但和眼前這女子一比,就全成了光彩全無的庸脂俗粉。就連我,一個方甫十歲的女童,也被她的姿容震懾,呆呆地說不出話來。喵喵尒説

“青衣男子笑道:‘我這一路快馬加鞭,馬不停蹄,經過七個驛館,換了六匹馬,卻隻喝了三碗水,吃了兩碗飯,睡了不到一個時辰的覺,就連一個時辰的夢裏也時時刻刻都是你……還不容易風塵仆仆,趕回到這裏,卻隻換回你如此一聲歎息,真真傷碎心啦。’

“這番話若是由旁人說來,自是牙酸肉麻得緊,但出自他的口中,卻是如此誠摯動聽。我年紀雖小,卻聽得耳熱心跳,仿佛他是在對我傾訴衷腸一般。經過我身邊時,他又轉頭端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道:‘師師,這就是你新找來的婢女嗎?瞧來倒十分伶俐討喜。’”

師師?許宣心中一震,突然閃過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難道她所說的這個風華絕代的紅衣女子才是真正的李師師?

見他神色陡變,李師師似是知他心中所思,嫣然一笑,似悲似喜:“你猜得不錯,真正的李師師許多年前就已經死啦。幾十年來,顛倒眾生、禍亂天下的那個‘李師師’,才是我。”

許宣又驚又駭,瞥了眼她手上血淋淋的臉皮,道:“原來你說的那張引得天下大亂的臉皮,就是出自李師師!”

李師師格格大笑道:“我早說過啦,假作真來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世間之人,世間之事,原本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左右來去不過一具皮囊,你又何必著相?”伸手在臉上一抹,忽然變成另一張容顏。

許宣腦中轟然一響,火光彤紅地映照在她的臉上,淚光瀅然,冷豔如霜雪,與楚青紅容貌果有六分神似。但相較之下,卻又比楚青紅美豔得多了。

李師師指尖一彈,將手裏的兩張臉皮全都拋入了噴湧的岩漿中,雙眸灼灼地凝視著他,似笑非笑,柔聲道:“許官人,現在你見著我真正的容貌啦。你說說,你有見過比我更美的人麼?趙官家為了我,拋卻社稷,丟掉江山,到底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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