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認親(1 / 2)

許宣籲了口長氣,渾身已被冷汗浸透。這韃子公主既不殺他,也不拆穿他,必有所圖,一時間卻又猜不出她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

又想,自己對濟安太子一無所知,就連女真話也說得不甚流利,既連這黃毛丫頭也瞞不過,明日又如何騙得了金國的皇帝、皇後與滿朝文武?滿腔壯誌登時如被澆了一盆冷水,一路上思忖的種種複仇大計,現在想來未免幼稚可笑。

將心一橫,罷啦罷啦,橫豎已是騎虎難下,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也隻有昂然一闖了!脫去衣裳,雙手撐住桶沿,翻身浸入熱水之中,頓覺渾身大暖,煩惱盡消。

他閉上眼,枕著桶沿,白汽蒸騰,如浮雲端,說不出的輕鬆舒泰,這久違的滋味,就算是天堂也不過如此了。忽然記起兒時浸泡藥湯時,真姨娘總是坐在身邊,一遍又一遍地為他搓揉雙腿,鼻子又不由得一酸。

“山城足薪炭,煙霧濛湯穀。塵垢能幾何,翛然脫羈梏。披衣坐小閣,散發臨修竹。心困萬緣空,身安一床足。豈惟忘淨穢,兼以洗榮辱……”不知自己何時才能脫去羈梏,洗盡榮辱,身安一床足?

這一日車馬勞頓,疲乏已極,胡思亂想了片刻,困意上湧,不知不覺竟靠著桶壁睡著了。

夢中天藍如海,完顏蘇裏歌與完顏亮並騎馬上,朝他嫣然而笑。他又驚又急,大聲呼喊著朝她奔去,她卻又倏然變成了小青,和王重陽攜手走在女帝山的白塔下,天池與碧空連成一片。聽見他的叫喊,她沒有轉身,卻與王重陽相視一笑,翩然躍下了懸崖。

待他追到崖邊,朝下望去時,雲霞繚繞,鳳凰盤旋,她卻又成了楚青紅,紅衣鼓舞,正和林靈素並坐在“花潮殿”裏撫琴,對他的叫聲置若惘聞。

大風吹來,落英繽紛,轉眼間,崖壁上的繁花又幻化成了西湖邊的三月花海,兩人又似變成了真姨娘與父親,正站在湖心小亭朝他招手。他熱淚滂沱,不顧一切地踏波衝去,他們卻又如雲煙消散了,隻剩下他一人站在北海的浮冰上,寒風徹骨,茫然不知所往……

“好孩子,我的孩子,我苦命的孩子!”迷迷糊糊中仿佛聽到有人在喊他,他心中一震,轉頭四望,叫道:“額娘!額娘!爹!”海上卻波濤洶湧,大霧重重,什麼也瞧不見。

臉上忽然一涼,一點、兩點……似有雨珠落下,接著肩膀又似被什麼緊緊箍住了,有個聲音在他耳邊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額娘在這裏,額娘再也不離開你啦!”

“額娘!額娘!”他又驚又喜,猛地睜開雙眼,卻見燭光搖曳,一個陌生的女子正緊緊摟著他,滿臉玉箸縱橫,悲喜交織。四周站了數十個人,全都韃子裝扮,有的麵熟,有的麵生,或驚或奇或疑或喜地望著他,神色各異,竊竊私語。一時間恍惚莫名,不知身在何地。

完顏烏祿與王重陽並立在那女子身後,見他茫然四望,忙上前咳嗽了一聲,低聲道:“殿下,皇上和娘娘看你來了!”

許宣一凜,這才陡然記起所有一切。此時最多不過子時,原說韃子皇帝明早才到,想不到竟連夜趕來了,就連金兀術、蕭抱珍也都赫然在列。

眼前這女子辮發盤髻,戴著羔皮黑帽,綴滿金珠,身著紫地雲鳳金錦綿袍,眉目如畫,貴氣十足,想必就是金國當今的皇後娘娘裴滿氏了。

她左側站著一個男子,身著藍底雲龍暗花緞綿袍,貂帽狸領,玉帶橫腰,眉毛濃密斜長,雙眸灼灼,就像一隻凶暴的鷹隼。目光相接,許宣莫名地湧起一陣寒意,旋即定住心神,遲疑道:“汗……汗阿瑪?”

那男子神色大轉柔和,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似是仍有些懷疑,喃喃道:“濟安?你……你真是濟安?”

公主上前挽住那男子的手臂,右手“滴溜溜”地轉動著那枝翡翠玉笛,笑道:“汗阿瑪,這笛子是你當年賜給我,我又送給了濟安哥哥,除了他,天下誰敢執有此物?你再瞧他左肩胛下的馬蹄形青黑胎記,還有右腰上那刀形朱砂誌,眼熟不眼熟?”

裴滿氏扳過許宣的身體,顫抖著撫摩著那兩塊胎記,用浴巾擦了幾遍,忽又緊緊抱住他,嚎啕大哭起來,不住地叫道:“濟安!濟安!我苦命的孩子!”

許宣被她勒得險些透不過氣來,明知她不是自己的母親,見她如此動情,仍不免有些心酸,暗想:“如果真姨娘還活著,見了我,必定也是這般。”不由自主地抱住她,叫了聲“額娘”,淚水盈眶。

那金國皇帝完顏亶雙手抓住他與裴滿氏的肩膀,用力地搖了搖,哈哈大笑道:“不是做夢!朕不是在做夢!”轉頭朝眾人望去,高聲道:“眾位愛卿,你們還有什麼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