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恩平(1 / 2)

許宣推盞起身,便欲朝她走去,忽聽身後有人低聲道:“少主,可算找到你啦!”回頭一看,正是胡三書。他拉著許宣到了角落,從袖中掏出將一張紙,輕聲道:“公甫隨便嚇唬了錢老三幾句,便駭得他屎尿齊流,什麼都說出來了。那姓洛的找他打探的,乃是這東西。”

許宣展開一看,紙上畫著的果然是一具棺材,樣式古樸奇特,棺沿刻著一圈貌似古篆的文字,看上去有幾分眼熟,卻想不出曾在哪裏見過。便道:“錢老三說什麼了?”

胡三書道:“錢老三說他從沒見過,但看這棺材的樣式,少說也有一千多年了,上麵的文字不是先秦古篆,倒像是傳說中的上古蛇文。如果是蛇文,那這棺材便有三五千年曆史了……”

“蛇文?”許宣一凜,酒登時醒了大半,難道洛原君找的棺材竟與“煉天石圖”有關?那麼白玉蟾跟蹤他的目的呢?莫非也是……轉頭望去,心中一沉,白玉蟾竟然不見了!無暇再與胡三叔多說,傳音道:“讓公甫好好審審錢老三,定要將他問個底兒掉!”奪路疾奔而出。

淒風冷雨,暮色沉沉,一轉眼竟已過了酉時。他四下掃望,隱約瞥見一道白色人影正朝西奔掠,當下更不遲疑,全速追去。

雨越下越大,路上行人稀少,他也顧不得被巡行的官兵撞見,飛簷走壁,緊緊跟隨白玉蟾,轉眼間便過了嶽王府、國子監、風波亭,接著又旋風般越過城牆,出了錢塘門。

此時天色已全黑了,湖麵上隻有星點燈火。白玉蟾淩波踏步,徑直橫穿西湖,朝孤山掠去。

許宣真炁雖強,禦風術卻遠遜於她,所幸湖上泊了幾艘遊船,他踏水抄掠,又點著船頂連續幾個起落,勉強與她保持了六七十丈的距離。但等過了秋鶴亭,她突然提速,瞬間便將許宣遠遠拋在了身後,越拉越遠。

雨勢越來越大,她穿過大佛寺,越過山巒,向西南飛掠。許宣全速尾追,竟被拋得越來越遠,心中大奇,白素貞的禦風術雖然不凡,但絕不快至如此,連自己鼓起渾身的混沌真炁也難以追及。難道她當真不是白姐姐?又或是白素貞得了什麼了不得的際遇,竟在短短一年間脫胎換骨,修成了更勝於己的超凡神功?

許宣運足真炁,禦風疾掠,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在茫茫山林裏。又往前衝掠了數百丈,白玉蟾殘餘的那縷幽香早已被狂風吹盡,毫無痕跡,終於什麼也察覺不到了。

懊喪已極,頓住腳步,轉頭四顧。疏影橫斜,花香撲鼻,右前方燈火輝煌,亭台樓閣掩映於密林假山之間,極為熟悉。

慈恩園!

他胸口如遭重錘,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不知不覺間,竟又回到了這片夢縈魂牽的舊宅故地!喵喵尒説

狂風吹來,前方台閣簷下,燈籠搖曳,忽明忽暗地照著橫匾上的“慈恩園”三個大字,那是許正亭親手題寫,並由許宣架著梯子掛上去的。

其時正值暮春,柳絮紛舞,六歲的他坐在梯子上,得意地朝著歡笑喧嘩的人群揮手。鐵九、王六生怕他跌落,焦急地上來抱他。真姨娘嫣然而笑,溫柔的臉容在夕暉裏洇著光彩……情景曆曆,恍然如昨,然而那些歡聲笑語卻再也聽不到了,隻有淅瀝的冷雨不斷地擊打著樹葉,風聲嗚咽。想起方才《西廂記》裏的那句“觸目淒涼千萬種。見滴流流的紅葉,淅零零的微雨,率剌剌的西風”,更是情難自已。

這片山林與宅院,承載了他童年所有的快樂回憶,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能牽動內心最深的悸痛。歸來多日,始終不敢登門,怕的便是觸景傷情。想不到今宵追逐白玉蟾,誤打誤撞,終於還是來到了這片傷心之地。

他定了定神,回思片刻,除了許宅,周圍並無什麼達官富豪的府邸,最近的王府、張園,也在南邊靈隱一帶,更別說什麼酒店館驛了。慈恩園往西就是棲霞山,荒無人跡,實在猜不出白玉蟾究竟要去哪裏。又想,難道她記憶雖失,心底深處卻仍惦記著自己,故而將這片廢園當作了暫時的棲身之地?一念及此,心中登時怦怦狂跳起來。

山林裏一片漆黑,再不見當日笙歌十裏、華燭彩燈通明如晝的盛景。

凝神四顧,假山四周的亭台樓閣雖掛滿燈籠,卻不見人影,倒是西南邊的“聽荷樓”裏傳來似有若無的絲竹與說笑聲。當下轉身疾掠,穿過假山、花園,轉過梅林、竹院。

將至蓮花池邊時,瞥見東側的夥房,他心中忽然一震,想起當日在成都死囚大牢內,洗琴臨終對他說的那句話來。

“公子爺,老爺被官兵抓走前,讓我回臨安取一件東西,說那東西關係到許家上下的存亡。可惜我還沒來得及出城,就被官兵追上了。老爺說,那物藏在一個極為隱秘之地,你如果逃得出去,切切記得去取出來。那地方……那地方……”

“公子爺,你……你還記得去年元宵節,你寫的……你寫的的燈謎麼?東西就……就藏在謎底裏……”

那時許宣剛經曆了嚴刑拷打、雷電轟頂,又被林靈素“換”過髒腑,重傷未愈,精疲力竭,想不起元宵節自己所出的燈謎,更猜不出父親所說的那件“關係到許家上下的存亡”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此後出生入死,連經大劫,更將此事忘到了九霄雲外,直到此刻,故地重遊,突然電光石火般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