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梁到底是年輕的時候從殺伐與血肉中坐上皇位的,這時候反倒平靜下來了。
他向趙自康要了杯茶,趙自康又指使玉衡去泡……少年繞了一圈,茶沒瞧見,卻發現自家的親兵似乎不見了許多,更奇怪的是,四周人好像全無所查。
玉衡對危險有種異乎尋常的警覺,當下什麼話都沒說,照常四處翻翻,心不在焉的找到一罐花茶,連熱水都沒要,以極快的速度躥回樓上。
“慌什麼?”趙自康瞥了一眼剛站定的玉衡,“你跟著我這些年頭,什麼陣仗不曾見過?”
玉衡興許被保護的很好,不像蕭爻與慕雲深,自幼便在險惡的環境裏摸爬滾打,但趙自康也怕他不成材,所以不管多動蕩的場麵,玉衡也算有一步沒一步的跟著過來了。
自家王爺這麼一喝,玉衡便從骨子裏生出了一種安定,平穩的退到趙自康的身邊,小聲道,“我們的人損失的極快,對方要麼武功高強,要麼整肅有序……”
“要麼兼而有之。”玉衡與趙自康咬耳朵的行為被趙明梁直接了當的打斷了,背手對著窗外的人頓了頓又道,“皇叔啊,你知道這京城裏有多少人盼著我死麼?”
這問題太過複雜,趙自康不是不敢答,而是真的答不上來。
“我的妻子,我的摯友,我的臣民,甚至是我的兒子……”趙明梁收回目光,那窗外隻有無盡的黑暗與孤寂,他從當中撇不見光影,便也不再多尋找了,“他們想我死,我便要他們先死,皇叔這道理沒有偏吧?”
趙自康發現,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根本不想知道答案,他隻是將心中所想和盤托出,找一個肯定罷了。
可惜,趙明梁將尋求認同的對象搞錯了,就像許多年前,趙自康不牽扯進皇權紛爭一樣,現在也根本不想管一個年過五旬的老人,在這兒自怨自艾,傷春悲秋。
窗外已經變得鴉雀無聲,鵲吟軒的廢墟零零散散的堆在原地,也沒人打掃一番。浸了劇毒的箭頭沒入土地,方圓數十裏寸草不生……此毒雖不烈,卻世間無解,就算是慣用毒物蟲蛇的苗疆人也得繞道而行。
鮮血在那一晚潑灑的到處都是,連這青樓的窗和門也未能幸免,斑駁的好像傳說中濺淚而成的瀟湘竹,一時辨不清這風中傳來的血腥氣是新朋或舊友。
“陛下,我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在本該龐大的皇族中,卻隻剩零星血親。”趙自康歎了口氣,故意壓低的嗓音還是透著一種與氣質不符的優柔。他身體殘缺,注定一生沒有子嗣,而今與之最近的,莫過一個趙明梁。
“所以你放心,這血脈我必會保下一支。”倘若趙明梁的頹勢注定了他的失利乃至死亡,趙自康強求不得,便會去保另一個人,助他登上皇位,穩定趙氏根基。
江山姓什麼,從來比屬於誰更重要。這句話,先皇老糊塗的時候,常常掛在嘴邊念叨,卻隻有趙自康聽的最明白。
“王爺小心!”
一支利箭從趙自康的耳邊呼嘯而過,鐵質的箭身應該是從更小的□□上射出,其威力卻絲毫不減,“篤”一聲,幾乎連尾羽都沒入磚牆裏,濺起石屑一片。
京中□□營所用,都是蕭故生在邊塞不毛之地玩兒剩下的,此等精銳倘若入主京城,趙自康此番帶來的侍衛,隻不過是一扯就掉的遮羞布,裝模作樣還可以,真交手根本不堪一擊。
打從一開始,趙自康與趙明梁也沒寄望於這層窗戶紙,這些人隻不過是消耗品,用來給暗中埋伏的人一個提醒——提醒來者不善,且數目眾多。
“王爺……”玉衡在夜晚的涼風中有些氣血上湧。窗外的動靜似乎越來越小了,婆娑的樹影東倒西歪,目力極好的情況下,才能偶爾瞥見幾條宛若驚鴻的人形。.伍2⓪.С○м҈
“噓”趙自康阻止了玉衡的躁動。
箭雨越發密集,根本無從辨認方向,像是專門有幾十雙眼睛盯著裏麵,一旦他們有任何動作,立即以鐵箭終止。此刻的趙自康與趙明梁被迫與世隔絕,而外麵埋伏的高手隻能各憑本事。
這些人隨便挑出一個來,都曾經是不同時代中的絕頂高手,曾經受命跟在段賦的身邊,卻隻有寒鶴鬆一個是死心塌地的。他們與趙明梁的合作開始於更久遠的幾十年前,甚至所謂十二花閣都是這些人暗中挑選操作,趙明梁尚且年幼無知的時候,這條皇權路,便被人一步一步鋪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