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留在京師,就是為了打聽你心上人的去向……你放心,你哥哥不願為你做的事,我來幫你完成,告訴我,你的心上人叫什麼名字,哪裏人士,以什麼為生,我派人去打聽,一定讓你們能見上一麵!”知音難覓,如今她有難,雅善豈能不幫,當即對她許下承諾。
蘇秀寧對雅善感激涕零,一一道出自己心上人的訊息,誰料在聽到她所謂“心上人”的名字之時已驚駭不已,後來雙眼逐漸瞪大,雙耳嗡鳴,仿佛模糊了所有聲音。
薛雲笙,蘇州人士,出身梨園世家,道光七年脫籍為平民,此後過了五年,蘇秀寧再沒有薛雲笙的任何音訊。
蘇秀寧察覺到雅善的情緒有些古怪,便問:“公主如此驚訝,肯定是奇怪為什麼我一個世家閨秀竟會看上一個戲子吧?”
雅善總算收住了心神,艱難地搖頭笑道:“你是出於真心喜歡他,無關乎他的身份地位,人世間諸多情意,這才最難能可貴啊!”
那年前門茶樓之上,她苦苦相逼留下了雲笙,他曾隨口一說自己已有心上人,離京是為了成親。假如她當時沒有一意孤行,雲笙或許早已成家立業、兒女成群,秀寧也不必在此受罪了。
如今,她們全都失去了雲笙的音訊。
雅善對蘇秀寧許下承諾,可是這承諾並不容易兌現,她曾派人秘密打聽雲笙去向,但屢屢受挫,似乎有人存心斷了所有線索,雅善不知道是誰在背後阻止她打聽雲笙的音訊,但她知道,以她如今的身份,再查下去隻會令自己甚至是僧王府再度陷入危局。
查了半個月,徒勞無獲,蘇秀寧也再沒有留下的理由,特來告辭,臨別前兩人擁泣,蘇秀寧亦告訴雅善她已死心,決心回鄉成親,她感激公主為她所做的一切,並感懷能在留京的這段時光與公主成為知己。
雅善無言以對,隻默默垂淚,到頭來都沒能告訴她自己與雲笙的過往。
但凡提及雲笙,便會勾起她心底的傷痛與身上所背負的罪孽。
蘇秀寧走後,雅善就讓人把琵琶收藏了起來,不再彈奏,以後很長時間,王府裏的人似乎再也想不起有個名叫“柔荑”的琵琶樂師曾與公主一同彈奏的《平沙落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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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至一年金秋,九九重陽,金風送爽。
城外小山頂,一座茅草亭,這是今年惠郡王綿愉特命人修造的,四柱六角,下圍欄杆,上蓋茅草,亭中央置石桌石凳,五裏以外為一坡,也算是為上下山的行人提供方便。
當然,今天就用來登高了,一清早綿愉就約了老朋友蘇孟暘攜酒登高,拋開繁瑣龐雜的政務,暢談詩詞歌賦,偶爾談及生活苦惱之事。
蘇孟暘舉杯,對綿愉一杯見底,綿愉也幹了一杯,笑道:“幾個月前你酒喝得還不夠多嗎?今兒別為了助興喝太多了。”
“哎,我那妹子從小就叫人頭疼,真怕她在公主府上鬧出些幺蛾子事兒來,到時候可真要吃苦頭啦!好在她總算想明白了,我也不發愁了!”蘇孟暘愁眉苦臉地說,仿佛還不能從三個月前的噩夢中醒來。
綿愉轉動手中的酒杯,看不出情緒,蘇孟暘歎氣道:“也怪這丫頭癡情,忘不了元竹賢弟,非要來京打聽他的去向,可我哪敢告訴她真相,要鬧出什麼人命,我就成罪人了,最後索性什麼都不說,她要怪我也沒法子。”
綿愉從亭中眺望遠處,沉吟道:“這事兒還真不能說,得有你這樣的膽識才能受得了打擊。”
“不過就算告訴那丫頭真相,也不知怎麼具體解釋,人生若隻如初見,後頭的變故知道了隻會叫人難受。”何況這事牽連公主清譽,那丫頭視公主為知己,不管為了誰,這事兒是永遠說不得了。
綿愉點點頭,又斟了一杯酒,與蘇孟暘幹杯,喝完盡情大笑,不拘形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