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平川與韓杉走出宮門沒多遠,身後便又跟來一人,正是陸仕潛。
“韓相,”陸仕潛快步跟上,行禮道:“相爺可知我家王爺為何還沒出來?”
“哦,是陸管事啊,皇上找王爺下兩局棋,你再等等吧。”
“韓相……”陸仕潛雖然覺得皇上應不會這麼堂而皇之地加害李擎蒼,但又十分不解,這麼晚了下什麼棋?還想再追問一番,卻被韓平川揮手打斷,韓平川語氣無奈地道:“陸管事,老夫知道的不會比你多。”
韓平川說完即轉身走了,陸仕潛一歎,躬身相送,餘勝翼悄無聲息地躥到他身邊,輕聲道:“我們要不要潛進宮中看看?”
陸仕潛略一猶豫,搖了搖頭:“且等一個時辰看看吧,要不,我在這等著,你回去問問駱先生該如何是好。”餘勝翼點點頭,轉瞬消失在街巷盡頭。
此時宮中的李擎蒼也有些無語,趙辰央當真就老老實實地拉他下棋,時不時聊上幾句,不鹹不淡,沒有想象中的針鋒相對。李擎蒼偷眼去瞧趙辰央,暗中觀察著這個當年早他一步舉旗反東齊的人,覺得他真是老了,甚至臉上莫名現出幾分死灰像。李擎蒼心中一動,大半生的滄桑忽然都浮現在了眼前,慢慢彙成一片悲涼,不知不覺就放下了戒心。
差不多過了一個時辰,棋局還是難解難分,因為二人棋路太像,皆造了個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勢,又皆圖穩中求勝,非如此,朝局也不會定格在當下。
趙辰央漸漸開始上下眼皮打戰,李擎蒼放下棋子,“陛下休息吧,這局棋,一時半會是分不出勝負的。”
趙辰央默然招了招手,隨侍一旁的老宮人即上前收拾棋具,李擎蒼也準備離去,自有小太監過來引路。
就在李擎蒼將要邁出門的一刻,趙辰央蒼老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李擎蒼,我這一生,心中的對手隻有你,但是,我恐怕沒有時間去同你分勝負了。”
趙辰央很久沒有自稱“我”了,李擎蒼不知他為何突然感慨如斯,下意識地回頭看去,卻隻見趙辰央的背影一邊向裏間走去,一邊道:“你走後,你的兒子隻要不離開永安,我保他平安一世。”
李擎蒼心中咯噔一下,突然就冒了一身冷汗,手扶著門框,被趙辰央的語意驚得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幾息之後,李擎蒼睜開眼,眼中隻剩堅定無畏,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回府見兒子。
“走吧。”李擎蒼道,小太監被他的眼神和嘶啞的聲音嚇了一跳,一臉驚惶地在前引路。
李擎蒼鎮定地跟著小太監出了宮門,小太監叩了個頭就連滾帶爬地奔回宮內,陸仕潛從暗中現身,李擎蒼見他還在,不由鬆了一口氣:“陸老哥,你扶我一下,盡快趕回世子府。”
陸仕潛見他臉色不對,心中大驚:“王爺怎麼了?”
“我也不知,”李擎蒼心神一鬆懈,臉上又開始冒出汗滴,“但是肯定哪裏不對勁。”
陸仕潛無暇悲慟,顧不得宮門守衛在旁,將畢生功力激至極限,背起李擎蒼朝世子府一路狂奔,在將將要進入世子府側門的時候撞上了正要出門的餘勝翼,二人均急切匆忙,一撞之下三人皆倒在門口。
餘勝翼拍拍屁股起身,見陸仕潛背著李擎蒼回來,還當是王爺喝醉了,不料定睛一看,陸仕潛竟是一臉的老淚縱橫,餘勝翼心一沉,再看李擎蒼,臉色慘白之中透著青紫,“陸叔,王爺……”餘勝翼支吾了半晌,哽咽起來,心中自責不已,早知如此,他寧願單槍匹馬殺進皇宮,也要早些把李擎蒼帶出來。
本就等在外院的李迎潮、駱無霜等人聽到動靜,連忙趕來,見此情景皆是一驚,李迎潮身形一晃,忙奔到李擎蒼身邊,伸手就要扶他起來,李擎蒼卻竭力一躲,“不要碰我的手。”
眾人朝他的手看去,隻見李擎蒼右手皮膚已成紫黑,手指更有腐爛跡象,李擎蒼苦笑:“是棋子。”
李迎潮眼淚頃刻間奪眶而出,伸出去的手也顫抖不已,身後的連峻上前小心抱起李擎蒼,低聲道:“先進去再說。”
連峻一路快步,將李擎蒼抱至房中,陸仕潛不知從何處找來一個輕薄手套,湊上前道:“王爺,讓我看看你脈象。”
李擎蒼搖搖頭:“不要白費力氣,浪費時間了,趙辰央既決定出手,便不會給我生還的機會。你們不要插言,趁著我還有點氣力,都聽我說。”
眾人齊齊跪在榻前,李擎蒼開口道:“餘勝翼,你立刻想辦法連夜出城,帶領城外三百軍士向膠東撤退,那三百軍士都是從你營中挑出的,若遇困難,你隨機應變,左右都是你的人。”
餘勝翼聞言一把抹掉眼淚,二話不說起身即走。李擎蒼衝著他的背影一笑,讚道:“遇事果決,絕不拖泥帶水,可堪大用。”
李迎潮明白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當即點了點頭,麵色淒然。李擎蒼突然很想拍拍兒子,父子二人這麼多年都沒什麼親密舉止,李擎蒼悔意甚深,無奈剛想伸出手即想起自己雙手沾染劇毒,隻得忍住,繼續道:“既然已撕破臉,雖然趙辰央承諾不會動你,但難保他們耍陰招,更何況還有一個趙靈昭,所以,你們務必要盡快離京,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