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府中悲傷彌漫,正在城牆上攀爬的餘勝翼心中也不好過。他視李擎蒼亦師亦父,卻終究不能送李擎蒼最後一程,又兼擔心城外的三百弟兄,心中又悲又憤,好幾次都心神不穩,差點滑下城牆,引起城樓守兵的注意。
夜空昏沉,一點鉤月隱在雲霧之後。餘勝翼借著龍爪鎖,將身體定在城牆上的一處視線死角,氣急敗壞地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總算冷靜了下來,心道當務之急,是不能折了城外那三百精銳,好不容易避開守衛爬過城牆,又小心翼翼地遊過護城河,在黑夜中飛奔向三百軍士駐紮之地。
餘勝翼身形如魅,一柱香的功夫就靠近了駐地,見前方軍帳林立,人影幢幢,餘勝翼心下一喜,正要衝上前去,細看卻又不對,那一方陣仗怕是有上千軍士,忙隱身至不遠處一個土丘後暗自觀察。
餘勝翼瞪著眼張望了半天,卻礙於夜色,瞧不清楚,隻模糊感覺出似是兩隊人馬正在對峙,距離甚遠又聽不清楚,餘勝翼小心靠近,掠到一棵樹後,總算聽見了眾人言語,隱約可見其中一方正是自己部下,對方看似也是一隊騎兵,就在馬上說話。
隻聽對方為首之人說道:“我是禁軍城門校尉宋誌博,請爾等入禁軍青龍大營休整待命乃是聖上旨意,你們還敢抗旨不成?”
“我等隻聽肅王爺號令,宋誌博是誰?沒聽說過!”肅王軍中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其他人都跟著滿不在乎地笑了起來。
宋誌博也不動氣,平靜說道:“聖旨在此,你們中誰說了算?”
一名魁梧軍士越眾而出,手一抬,笑聲立止,隻聽那人道:“我是肅王軍騎兵營校尉史冰,這裏沒有誰說了算,我隻負責執行肅王爺的軍令,在此紮營,等他出城。”
餘勝翼一見情況不妙,趁著眾人不注意掠進後方營帳,翻了半天,找出一套兵服換上,然後又繞過眾人,見宋誌博帶來的禁軍已將三百肅王軍包圍,餘勝翼掃了一眼,估摸著對方約有七百人,忙朝著史冰跑了過去,口中道:“史校尉,怎麼回事?我撒泡尿的功夫從哪冒出來這麼多人?”
宋誌博見來人隻有一個,便沒有阻止,揮手放餘勝翼進來。餘勝翼走到史冰身邊,擋住史冰驚訝的眼神,低聲道:“跟他們走,不要輕舉妄動。”
史冰心領神會,向餘勝翼眨了眨眼,大聲道:“撒泡尿也要這麼久,趕緊歸隊。”又向宋誌博道:“既然如此,容我等收拾一下,跟你們走就是了。”
三百肅王軍之前並沒有整齊列隊,是以宋誌博一時也沒發現多了一人,待到出發之時,餘勝翼早已替換掉一人,混入其中,三百兵士幾乎是被押解至青龍大營,此時天已蒙蒙亮了。
雞鳴報曉,百姓晨起而動,出街的小販們低聲招呼著,似是不像破壞初春晨間的清淨祥和。突然,城中寥寥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抬頭看向一處,那裏濃煙衝天,刺鼻的焚燒氣味四下彌漫。一個正在拾掇菜攤的老大娘怪道:“好像是那個肅王世子府哦。”
濃煙正是從沉默多年的世子府升起。不多時,世子府大門轟然而開,一身孝服孝帽的李迎潮和陸仕潛邁出大門,李迎潮懷中抱著李擎蒼的骨灰壇,紅著眼睛低著頭,跟在陸仕潛身後朝三公巷走去,街上行人紛紛側目。
韓平川已下朝回府。早朝一切如常,韓平川卻莫名地眼皮跳,直覺要有事發生。正這麼想著,就聽到老管家略帶慌張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片刻之後,老管家喘著粗氣站在門口:“老爺,有……有……”
韓平川眉頭一皺,有些心煩:“大清早的慌什麼,舌頭捋順了說話!”
“老爺,肅王府的人在門外求見。”
“嗯?”韓平川心中突地一跳,站起身來:“他們來做什麼?”
“他們……穿著孝服。”
韓平川一愣,又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
宋良粟聽到管家大呼小叫的,連忙趕了過來,剛好聽到最後一句,奇道:“誰穿著孝服?”
韓平川頹然道:“李迎潮。”
宋良粟不由倒吸一氣,半天才緩過神來:“你……要見他們嗎?”
韓平川有些嗔怪地看了夫人一眼:“人家都這樣上門了,我能躲著嗎?於情於理我都得見,就算皇上不高興也沒辦法。”說著就叫管家請人進來,管家剛一轉身,韓平川又道:“算了,我親自去迎。”
韓平川快步走到正門口,陸仕潛一見他就直接跪在了門口,哭著喊道:“韓相,我家王爺昨夜從宮裏回來,突發怪病,暴斃府中了。”李迎潮低頭跪在其後。
韓平川下意識地左右看了看,見同一條巷的江家自門內探出一個小廝,正朝這邊張望,韓平川心中冷笑,心道李迎潮他們這一路肯定已經惹了不少人的注意,想避人耳目肯定是不成了,索性坦蕩起來,扶起陸仕潛,歎氣道:“我還沒來得及同王爺單獨喝上一杯,煩勞陸管事帶路,我想去見他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