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兵荒馬亂的年代，就算一天到晚幹不完的活兒也吃不飽，尤其是正長身體的小夥子。
她見他老實肯幹，便常常偷來家裏的糧食給他，讓他吃個飽。
他靠著她從家裏偷來的糧食長得比別的小夥子都快，很快就出落得長得高大又帥氣。
後來家裏給他們定了親，原定年尾就成親，可又遇上胡人殺來的消息。
那胡人一茬接一茬的統治著中原土地，這波殺完那波來，百姓們苦不堪言。
有人招集義士組成臨時的軍隊抵擋，隻要還有血性的男兒都去報名了，他也不例外。
為此，他們的婚期隻得往後延。
她等啊等，一年又一年的等，等成了二十的老姑娘，大家都說他死了，勸她改嫁了。
那些年，她雖覺得等得苦，心裏卻總還著一絲甜。
正真的苦難，是從他帶著那個醫女回來的時候，讓她多年的等待，真正的成了一場笑話。
有那麼一瞬，她寧願他死在了戰場上。
憶起往昔，老夫人蒼老的眼睛裏，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她贏了，她高興了嗎？
她也想問自己一句，高興了嗎？
腦子裏嗡嗡作響，慕遠山指責的聲音，更是忽遠忽近，讓她聽不真切。
而這時，床上的人突然醒了來。
不知是誰一聲驚呼。
“老太爺醒了。”
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大家停止了爭吵，紛紛向老太爺看去。
“爹，爹你感覺怎麼樣了？”
老太爺緩緩的睜開了眼，目光一一招過場中的人，最後，視線落在老夫人身上。
“素雲，馬素雲。”
丫鬟扶著她，坐到了床邊上。
老夫人猶豫了一瞬，伸出蒼老的手，將被子裏那隻同樣蒼老的手握住。
“我剛才，做了一場夢。”
老夫人沒有就話，隻安靜的聽著。
“我想，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眾人互看幾眼，紛紛退了出去，給他們留下單獨的空間。
老太爺看著老夫人滿是溝壑的臉，依稀記起了她昔日的模樣。
蒼老的眼睛裏，閃出了晶瑩的淚花。
“我剛才夢裏，夢到了我們小時候的事。為了填飽肚子，故意討好你。”
“什麼？”老夫人麵色一變。
“什麼叫為了填飽肚子故意討好我？”
老太爺苦笑著說：“他們都說，跟著大小姐，有肉吃。我不想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換口吃的，可是我……我真的好餓。”
老夫人一臉驚訝，且心情很是複雜。
“所以，你故意勾搭我，是為了有口吃的？”
“不，不是，素雲啊，從來沒有人對我那麼好過，我哪能因為一口吃的就和你定親？”
“可你這老東西，因為一口吃的討好我的事都幹出來了。”
老太爺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隻能將這茬跳過去。
“你說要讓我跟老大一家走，我不願意。這一生，眼瞅著就走到了盡頭，我也想明白了。素雲，我錯了，不管怎麼說，當年，終是我對不起你啊。”
老夫人鼻子一酸，淚水瞬間就湧出來。
她與他爭了一輩子，真是怪他納妾嗎？
不是啊。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誰家不納妾的？大婚前有幾個通房丫鬟的人也大有人在，她還能真讓他對她從一而終嗎？
不是的。
她恨他從來都不是因為他有妾室。
她恨他，是因為爭那一口氣。
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淚，帶著輕顫的聲音滿滿的無力感。
“那些年裏，我在家中苦等你歸來，等來的，卻是你帶著一個大肚子的女子回來。那時，你可為我想過？但凡你心裏有一點兒我的位置，給我一點兒尊重，也不會這麼對我。你可知道，我成為街坊四鄰最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