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蒂利亞感覺自己睡了很久,可能是在地府裏走了一遭才回來,醒來的時候渾身疼得像是被人暴揍了一頓。
她很茫然地睜開眼,第一個看見離自己最近的奧斯維爾,大腦短暫的空白之後,安蒂利亞想起什麼,忽然笑了,伸出手似乎想捏捏他的臉,卻因為沒力氣而不得不中途停止。
奧斯維爾連忙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溫熱的位置。
“奧斯,謝謝你啦。”安蒂利亞笑著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這時候伊登菲爾德毛絨絨的金色腦袋闖入了視野,安蒂利亞將目光轉向他,定定看了半晌,隻見他臉色蒼白眼睛發紅,完全是泫然欲泣的模樣。
安蒂利亞愣了片刻,連忙解釋:“哥哥,我沒有忘記你,我剛才是在……演戲。”
她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差點死掉這回事,還以為伊登一副要哭的樣子是因為自己剛才假裝失憶。
伊登菲爾德也愣住了,呆呆看著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片刻後,他終究是破涕為笑,他和安蒂利亞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總是為了些莫名其妙的事忽然笑起來,取笑對方的窘迫也好,為了些尷尬的事忍俊不禁也好,伊登總覺得身邊能有個人陪著自己肆無忌憚地歡笑,是件再幸運不過的事。
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隻是帶著笑容伸出手揉了揉妹妹的頭發。
安蒂利亞因為虛弱很快再次睡了過去,她的模樣嚇得奧斯維爾差點心髒停跳,好在懷裏的人呼吸越來越穩定,身體的起伏依然輕微卻有了規律,似乎是那神奇的治愈力又起了作用。
奧斯維爾也不明白,為什麼神石被毀之後安蒂利亞仍舊能夠快速自愈,但現在這些事都不重要了,他慢慢收緊手臂。
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一般……命運就是這麼不容抗拒的東西,時而將你捧入天堂,時而又將你打入地獄,好在最終他似乎被命運之神寬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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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為止短暫的一生,就像身陷地獄的人抓住唯一的一根蜘蛛絲往上爬。
絲線岌岌可危,隨時會斷裂,而光明遙不可及。
最終我爬上來了,見到了你們。
雖然命運幾次三番想把我推入深淵,但因為有你們在,我最終站在了這裏。
我伊登菲爾德,不會成為預言中的暴君,
雖然心底的黑暗已經無法抹去,但我會為了你們,守住光明。”
西曆1791年的冬天,倫敦天色陰沉,空氣混濁而濕冷,索菲雅穿著毛呢大衣獨自一人走在飄著雪的街頭。
伊登菲爾德從南方戰場凱旋歸來,其作為國王的威望又上升了一個層次,他在戰後慶典上的公開演講被各路媒體爭相刊登上報,這短短幾句意味不明的話,不過半天時間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索菲雅翻開手中剛買的報紙看了看,歎了口氣,這孩子心也真是大,在那種公開場合提到“預言”、“暴君”、“黑暗”這樣的字眼,是嫌自己在位的時間太長麼?不過國民對此卻反應平淡,莫裏亞特的預言書裏記載著伊登菲爾德會成為百年難遇的暴君,這件事不知怎麼在民間傳開了,許多人將其當做莫裏亞特人對帝國皇帝的刻意抹黑,沒有幾個人相信這預言,伊登的這番話明顯是針對預言做出的反駁,看上去沒什麼可疑之處。
何況大家都知道,他在七歲那年經曆了悲慘的遭遇,所謂身陷地獄、推入深淵似乎也說得過去,沒幾個人相信他的心中真的有極其陰暗的一麵,恰恰相反,人們為他的這番演講感動不已。
但是不列顛還遠沒到可以平靜下來的時刻,倫敦汙染日益嚴重,至今未能根治,更糟糕的是,陸上強國法蘭克也正在策劃著進攻不列顛,恐怕一年之內伊登菲爾德又要麵臨一場惡戰。
索菲雅對接下來的事情興致缺缺,在她看來今後的戰爭毫無懸念,伊登菲爾德已經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候,這世上很少有人能打敗他,就算是老奸巨猾的法蘭克皇帝也不行。
她停步在泰晤士河畔,伸出手接著天上的落雪,雪花飄落在黑色手套上,過了許久都沒有融化,索菲雅呆呆盯著雪花的形狀,不知不覺間眼眶有些濕潤。
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有些悲哀是積攢在心底的,積攢了許多年,在不經意的時候爆發出來,你拚命地想找到源頭,卻什麼都想不起來。喵喵尒説
“索菲雅。”
背後有人叫她的名字,索菲雅愣了一下,慢慢轉過頭去。
愛德溫穿著大衣戴著圍巾手套,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卻還是在寒冬落雪中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咳,你回來了。”他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神色複雜地笑了笑,翠綠的眼眸十分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