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重回人世,玉言雖恨意甚濃,卻也不肯壞了規矩。她不僅天天去給老夫人請安,就連梁氏那裏也時常去。梁氏起初倒還高興,以為可以借機敲打敲打她,誰知玉言伶牙俐齒,行動間又挑不出一絲錯縫兒,倒叫梁氏生了一肚子悶氣,反而不願她在眼前了。
為示親厚,玉言也常跟家中姊妹相處。玉璃一向最注重大家閨秀的風範,輕易不肯失了身份,縱然心有不屑,對待玉言也總是和和氣氣的,說不出的溫柔體貼;玉珞寡言罕語,也無可無不可;隻有玉瑁,見了玉言便跟點著了火盆似的,燒得旺旺的,其勢洶洶,恨不得當場就拚個你死我活。無奈她的頭腦不與氣勢相匹配,總是三言兩語就敗下陣來,從此更把玉言恨入骨子裏。
這一日,玉言又去探望這兩位異母所生的妹妹,可巧平氏命她們在屋裏學做針線。玉珞素來安靜,不覺得什麼;玉瑁卻被拘束得火星四射,一時半刻便坐不住了,隻苦於不得出門。
玉言悄悄地走進去,笑道:“兩位妹妹可真是勤苦,手藝也越發精進了,我這個做姐姐的看了也自愧弗如呢!”
玉瑁見了她便沒好氣,“你來幹什麼?又沒人請你!”
“喲,這大冬天的,三妹妹為何如此大的火氣,莫非近日吃多了辣子,心裏發燒麼?”
玉珞抿嘴笑道:“二姐姐你且等一等,我去搬一方凳子來與你坐。”
玉瑁眼珠子一轉,殷勤笑道:“還是我來吧!”她手腳快得很,不一時便取了一把長腳高凳來,濃濃地擠出一臉笑,“二姐姐,你請坐。”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玉言何等眼尖,早瞥見那凳子上插著一根細針,針身細小,若非借著日光實在難以分辨。
玉言也不說破,徑直走過去,正要坐下,忽然指著門外叫道:“咦,怎麼一個黑影子閃過去了,倒把我唬了一跳,別是隻黑毛兔子吧?”
“是嗎?”玉瑁本就坐得不耐煩,這會子玩心大發,不禁一躍而起,探頭朝外麵張望。
玉言乘她不備,便要將兩人的凳子換過,忽見玉珞一臉平靜地望著她,玉言知她發覺,隻好訕訕地衝她笑笑。不想玉珞突然迅速地朝她眨了眨眼,同時輕捷地看了一眼玉瑁所在的方向,玉言陡然會過意來:敢情金玉瑁的這個同胞妹妹與她也並非同心同德呢!想來也是,玉瑁為人驕橫,事事都愛與人爭鋒,玉珞未嚐沒有吃過她的苦頭,難怪會心存不滿了。這真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玉瑁看了一會回來,沒好氣地道:“哪有什麼兔子,分明是一隻野貓竄過去了,害我白高興了一場!”
她一屁股坐在凳上,立刻尖聲銳叫起來,“哎喲,這是誰做的好事!”
玉言與玉珞忙問道:“怎麼啦?”
“這上頭有東西,刺了我一下!”她忽然想到些什麼,憤怒地衝玉言嚷道:“是你把凳子換了吧,才害我中了針!”
“你在說什麼呀!什麼針不針的,我完全聽不懂你的話。”玉言裝起了糊塗。
“你還狡辯!玉珞,你說,是不是她幹的?”
玉珞道:“姐姐,你別冤枉好人了。二姐姐方才一直好端端地坐在這裏,並沒有做什麼。”
玉珞臉不紅心不跳,一席話說得玉瑁心裏也疑疑惑惑起來:她這個妹妹是不會撒謊的,莫非此事真與金玉言無幹?她記性本不大好,此時便以為自己大約將那根針放錯位置了,想到此處,她便支吾著道:“罷了,大概是我方才刺繡的時候不小心將針落下來了。”
玉言聽她如此說,心頭暗笑不止,勉強止住笑,喚了丫頭過來,掩上門,替玉瑁查看傷口。解了衣裳一看,果然就見雪白的皮肉上插著一根雪亮的細針,半截針頭猶露在外麵。
玉珞輕手輕腳地替她將針拔出,道:“好在紮得不深,也沒流多少血,應該沒什麼大礙。姐姐若不放心,還是請大夫來看一看好了。”
“你沒長腦子麼!”玉瑁叱道,“傷在這等地方,如何好叫外頭大夫過來?還不快取了傷藥來替我敷上!”
正亂著,忽見玉瑁身邊的丫頭燕兒不管不顧地闖進來,一邊嚷道:“小姐,小姐!”
玉瑁怒道:“你沒長眼睛嗎?也不看看就這麼進來!”
燕兒這才瞧見自家小姐衣衫不整的,不覺紅了臉,忙將門帶上。
玉瑁敷好傷藥,理好衣裳,這才慢條斯理地道:“出什麼事了?看把你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