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彈奏時,眾人先是不理論,自顧自地喝酒說話。那箏聲卻有如無孔不入的水銀,漸漸侵入他們的髒腑,由不得人不聽。到後來,每個人都停下手中的酒杯,癡癡地豎起耳朵聆聽。
老實說,玉言對於這樣樂器並不十分擅長,很難稱得上嫻熟,但唯因這份生疏,她彈奏起來曲音坎坷,必須費心思量,卻顯得更加曲折動人。
一曲已畢,眾人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獨雍王懶懶道:“不過如此。”
玉言並不顯出局促,仍舊笑笑,仿佛毫不在意他的評價。
雍王忽道:“這支曲子背後仿佛有個故事,是麼?”
“是。”玉言細細講來,正是那琴音描繪出的畫麵。
“是個悲劇。”雍王飲了一口酒。
“悲劇總是比喜劇來得動人。”玉言閑閑道,“那征夫也可以打了勝仗,加官進爵,從此夫榮妻貴,和樂美滿,但這樣一來不免落入俗套,這故事也不會流傳許久。”
“太悲了也是俗套。”雍王道。
“是,但至少俗得能讓人接受一點。其實這些都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那女子的癡情,古往今來的人都愛聽癡情的故事,王公貴族、販夫走卒皆不例外。”
“青樓女子也懂什麼叫癡情麼?”雍王忽然拉住她的胳膊,將她帶到懷中,手指撫上她的下巴,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她,“你是否對每個男子都同樣癡情?”語調十分輕浮。
玉言奮力掙脫他的懷抱,理了理衣冠,肅容道:“小女子賣藝不賣身,還請大人自重。”
雍王狎褻地看著她,“有很多女子也標榜賣藝不賣身的,無非為了自抬身價,是個人都知道她們背地裏幹的什麼勾當,可不是幌子嗎?”
玉言冷哼一聲,不回答他。
在座有人認得她的身份,便道:“雍……公子,這姑娘是古之桓那小子的相好,往常的確很少接待別的客人。”
雍王皺眉,“古之桓是誰?我仿佛在哪聽過。”
“是丞相家的二公子。”
雍王撫掌而笑,“原來如此,有了這個貴客,的確用不著賣身求財了。”他饒有興致地看著玉言,“聽你的意思,仿佛為古之桓守身如玉,可據我所知,古之桓那小子風流成性,在外頭的相好數不勝數呀!”
玉言微微側過臉去,“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不管他怎樣,我的心意總不會變。”
“既如此,你何必還出來,不如每日把自己關在屋裏,做個活尼姑得了。”雍王嗬嗬而笑,眼裏卻沒有一點笑意。
玉言依舊麵不改色,“生計所迫,不得已而為之。”
“看來那小子還不夠大方,不如這樣,我願出千金,買你一夕之歡,如何?”
玉言反問道:“大人不怕古公子找您麻煩嗎?”
“我還用不著怕他!”雍王冷哼一聲,“我隻問你一句,你願意還是不願意?”
玉言鎮定地看著他,嘴裏清楚地吐出三個字,“我不願。”
明明白白的拒絕。雍王仿佛受了極大的羞辱,他忽然極快地抽出腰間的劍,匹練也似的劍光一閃,雪亮的劍尖已抵在玉言咽喉上。
眾人不免都為她捏一把汗,人人皆有愛美之心,不忍見到這樣如花似玉的女子慘死。一個微胖的中年人想要開口求情,抖抖索索地道:“雍公子,這……”雍王一個眼神掃來,他立刻閉上嘴,畢竟美人再要緊,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雍王脾氣乖戾,一怒之下沒準把他給殺了,他可不敢冒這個險。
玉言冷淡地看著對麵持劍的人,“大人會的就隻是這樣嗎?將這樣鋒利的武器對準一個弱女子,這便是大人的英雄氣概?”
雍王冷聲道:“我素有憐香惜玉之心,也須那人識得好歹。若那人一意固執己見,我也不會寬容。得不到的東西,我寧可毀掉,這是我一貫為人的原則。”
這偏激倒符合他一貫的印象。玉言忽然輕笑起來,“可巧,我跟大人的性子有異曲同工之處。我這人天生吃軟不吃硬,若有人一定逼我就範,我寧死也不會相從。”她上前一小步,那劍尖本來離她隻有毫厘之差,這一下立刻刺破她的皮膚,猩紅的血從雪白的頸子上滴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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