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遺恨(1 / 2)

這冷宮的名字頗為別致,曰“遺恨”,透露出其中女子的怨悔與不甘心,然而永遠沒有重回之機。黃伊人現在住的就是這麼一個地方。

玉言邁著細碎的腳步走進這遺恨宮,文墨一邊攙著她,一邊小心翼翼地將裙擺提起一點兒,留神不沾上這裏的灰塵。

夏天還未過完,這裏已經顯出蕭條氣象,草木稀疏,顏色衰敗,仿佛失卻君恩的滋養,連死物也沒了精神。四堵灰牆高高矗起,將陽光死死攔在外邊,些許有一兩縷穿牆透隙而入,也是清冷而淡漠,全無半點溫暖。

穿過蒙塵的蛛網,玉言一眼看見蜷縮在冷宮裏的黃伊人,初見的時候,她雖然態度倨傲,不可一世,至少麵龐稱得上鮮妍明媚,如今她卻憔悴灰敗如老婦人,可見冷宮裏的日子的確難熬,才來了短短幾日,已足以將人折磨至斯。

一雙精巧的繡鞋停在黃伊人眼前,她下意識地抬頭,就看到容光煥發的玉言,與這裏的冷清形成鮮明的映襯。

黃伊人自嘲般地牽起嘴角,“成妃娘娘竟還有心思來看我這個仇人,真令我受寵若驚。”

“若那事真是你做的,我自然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但倘若背後另有人指使,我卻不能不問個究竟。”

黃伊人眯縫起眼睛打量她,仿佛嫌她衣裳的顏色過於鮮豔刺眼,“怪不得你要留著我這條賤命,原來是心有疑慮,可是我老實告訴你罷,這件事就是我要害你,沒什麼好奇怪的。”

“你倒是敢作敢當。”玉言哼了一聲,隨即道:“你可知受你差遣的小順子境況如何?”

黃伊人沒有說話,眉心卻不禁跳了一跳,玉言道:“你也知道,暴室那日子不是人過的,小順子進去沒幾天就挨不住了,半夜裏悄悄自戕而死,這會子恐怕已成了亂葬崗的一縷孤魂。你若嫌遺恨宮的日子太冷清,本宮也可以將你送去暴室服苦役,雖然辛苦了點,好歹你不會像現在這樣無聊了。”

聽到她的威脅之語,黃伊人卻似無動於衷。玉言繼續道:“但若你老老實實說出實情,本宮或者可以免去你種種折磨,甚至向陛下請求,將你悄悄送出宮去,如此一來,你既可保全性命,又能重獲自由之身,你覺得如何?”

“我說的本就是實情,娘娘想聽什麼呢?”黃伊人懶懶地抬了抬眼皮,“娘娘還是別費心思了,不必為了我這個瀕死之人傷神,還是多看顧自己肚裏的孩子吧!”

玉言眸中隱然有蓬勃的怒意,“這麼說來,此事全是你一個人的主意,你下狠手要置本宮和腹中孩兒於死地,僅僅是由於當初的降位之懲?”

“這個理由還不夠嗎?身為後宮的一名女子,本身所能依仗的就隻是陛下的寵愛和自身的權位,得不到陛下的恩寵我也就認了,可就因為你的一句話,陛下硬生生將我從美人降為才人,這是何等的羞辱,人人都恨不得踩上一腳!而你呢,卻步步高升,榮寵無限,我偏不甘心!”

“當初也是你自己跋扈在先,怪不了別人!如今落到這種境地,也是你咎由自取,”玉言冷笑道,“很好,現在你連才人也做不了了,而是這冷宮中卑下的一員,本宮倒要看看你還能如何!文墨,咱們回宮,這種鬼地方,本宮一刻鍾也待不下去!”

文墨攙扶著她一道出去,邊問道:“娘娘,瞧那黃伊人不像說假話,您是否還要留她一條命?”

“黃伊人若真是這般心機狠辣之人,方才本宮威逼利誘之時,哪怕並非受人指使,她也該胡亂攀扯個人才對,以使自己脫身。可你不覺得,她的態度鎮定過頭了嗎?”

文墨恍然大悟,“娘娘是覺得,那背後之人位高權重,黃伊人受了她的脅迫,哪怕拚盡一死也要保守秘密?”

玉言點頭,“正是。”

“這宮中算得上位高權重、又與咱們有隙的,說來也就佳妃和麗妃兩個,再不然……”文墨矗然一驚,“皇後娘娘雖平素慈藹,但說到尊貴,可算這宮裏的第一人了……”

“別胡說!”玉言叱道,“這話讓人聽見,你還要不要腦袋了!”

文墨忙住了口,卻又望了望四下,小聲道:“娘娘莫怪,奴婢也是覺得奇怪。照說皇後娘娘不得寵,本該深恨娘娘,可她非但不惱,每每麗妃出言譏刺,她反倒格外護著娘娘似的,不能不讓人格外留神。”

玉言沉吟著,“你所思似也有理,總之,咱們且別胡亂揣測,多留個心眼,慢慢也請認清孰敵孰友了。”

恍惚秋日已至,玉言月份漸大,身軀愈加重墜,比以往更易乏倦,雖是如此,每日的請安她總不敢延誤。古夢雪倒是願意體諒,無奈玉言執意堅守禮數,並不敢托大。

這一日去鳳儀宮問安,滿目皆是些老麵孔,隻是仍不見靜宜的身影。聽聞靜宜抱恙,一病就病了數月之久。玉言本打量她是裝病,不願與人見麵而已,細細一問才知,原來真病下了。隻是瞧那模樣,不像是身病,而是心病,終日懶懶的,凡事提不起興趣,飲食更是薄弱,如此一來,沒病也要添幾分症候。玉言知道她為金珪的事鬱結於懷,也不敢十分說破,隻胡亂勸了幾句,徒增憂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