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十更(1 / 3)

原本已宵禁的城內,陡然喧囂。

一堆兵馬圍著一輛馬車飛速奔向皇宮,驚擾了夜間敏銳的人家。

玉桑已躺下,卻沒有睡著,隱約聽見前院喧鬧時,她飛快起身,披衣出門。

她住的文琅院就挨著祖父的,都這個時辰了,祖父竟換了衣服準備出門。

“祖父。”玉桑急忙忙迎上去:“這麼晚還要出門,發什麼事了?”

自從玉桑答應乖乖留在府中後,江鈞的原則一直都是不隱瞞,不欺騙。

該知道的都告訴她,她自會信守承諾,安分乖巧。

可這時,江鈞臉上難得露出黯然之色,顯然是不太想說。

玉桑心頭一動,輕輕吞咽:“是姐姐出事了?”

江鈞看她一眼,搖頭:“江慈已平安回來了。”

玉桑非但沒有放心,反而更加擔心:“那、那是什麼事?”

事態緊急,江鈞沒時間耗著,輕歎一聲,趕緊換衣裳,隨我一起進宮。

玉桑二話不說,飛快換了一身圓領袍,上了馬車才梳頭。

出來時才發現,周邊也有騷動,想來是住在附近的朝臣都被驚動了。

玉桑連頭發都懶得梳了,任由它披散:“祖父,您說說吧。”

有些事情瞞得了一時滿不了一世,江鈞知曉這個道理,長歎一聲,說:“今夜,太子帶兵出城捉拿三皇子,意外救下了被三皇子劫走的阿慈。隻是……”

玉桑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隻是什麼?”

江鈞深吸一口氣,聲更沉了:“隻是稷陽竟還藏了古剌奸細在城內,古剌人趁機發難,太子為救人……失了一條右臂。”

轟的一下。

玉桑腦中亂成一片,祖父的話一句疊一句在腦中回響,最後都歸集成一句。

失了一條右臂。

“什、什麼叫失了一條右臂?”玉桑聲音都虛了,小臉沒有一絲血色,“是、是斷了骨?還是上了筋?”

她慌亂的自我安慰:“沒關係的!傷筋動骨都能養好,皇宮中珍奇藥物無數,禦醫醫術高明,就算骨頭斷了都能養回來,一定……”

“桑桑。”江鈞打斷了玉桑的自我安慰,再道實情。

太子是被一把染了毒的刀刺穿小臂。

當時那個情形,未免毒素蔓延,太子必須自斬一臂。

自斬一臂……

玉桑沒了聲音,一個人蜷在角落坐著。

她低垂著頭,烏黑長發散下,江鈞看不到她的臉。

玉桑的視線一陣模糊一陣清晰,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

白裏日見到的稷旻還是好好的,那雙不安分的手會幫她擦眼淚,會挑亂她頭發,也會碾花她的妝容。

當時她生了氣,暗暗罵道,再亂動就砍了你的手。

她不明白,這隻是氣話啊,怎麼就變成真的了?

桑桑,信我

桑桑,別怕,我去救她

他那樣驕傲的人,無端端沒了一條手臂,該有多難過。

“桑桑……”江鈞擔心的喚她,玉桑直接蜷成一團,抱膝埋住臉,甚至微微顫抖。

隔了一會兒,有壓抑的抽泣傳來。

江鈞如鯁在喉,竟說不出一個字的安慰。

太子斷臂,關乎國體,這才驚動了大小官員。

江鈞想,不出意外,現在宮中也應當鬧翻了天。

……

東宮的確已經忙翻了天,嘉德帝和皇後夜裏驚起,第一次亂了儀容,就一直守在殿外,看著不斷有宮奴端著血水盆走出來。

趙皇後淚流滿麵,全靠嘉德帝攙扶著。

稷栩跪在地上向二人告罪,眼淚止不住的流。

趙皇後心痛不已,上前與他抱著同哭。

嘉德帝別開臉,一雙拳頭死死握緊,人至中年,他很少有喜怒形於色之時,可眼下,他眼中皆是憤怒與恨意。

太醫院將所有的止血藥材都取了過來,禦醫個個滿頭大汗,圍在一起商議救治方案。

斷臂染了毒,是不能碰了,現在重要的是將傷處止血,以及防止傷處再發新症。

彼時,宮外也沾滿了聞訊而來的朝臣,可宮門已落鑰,若無聖人宣召,是進不去的。

但這種大事,誰也走不了,便都守在宮門口等消息。

玉桑從人群中退出來,遙望著這座自己一直想逃離的宮殿,這一刻,她隻想進去。

什麼自由自在,什麼恩怨舊仇,什麼新的人生,在這一刻變得一點也不重要。

她甚至覺得,若她早點進宮就好了,至少在這一刻,她是在裏頭的,可以名正言順守著他,陪著他。

前世她不願看到他有事,如今一樣做不到。

那是她舍了性命也要護著的人啊……

玉桑慢慢退出擁堵的人群,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忽的,她背後撞上一人,那人飛快伸手扶住她,氣息熟悉。

玉桑回過頭,看見了韓唯。

不似旁人的淩亂,他依舊是從頭到腳的整潔,不止是起身收拾的太快,還是根本就沒睡下。

韓唯整個人都冷靜的出奇,與滿臉淚痕的少女形成鮮明對比。

他垂眼看著她,淡淡道:“哭什麼,人不是沒死麼。”

難不成你還想看著他死?

淚眼朦朧的少女忽然露出幾分惡狠狠的表情,奮力甩開了他的攙扶,退到一旁。

韓唯手一空,手指動了幾下,又慢慢放下。

他雙手負於身後,臉上浮起幾絲微不可察的譏誚。

看看這梨花帶雨的樣子,此刻若有人說你什麼不好,她大概能撲上去將人咬死吧。

稷旻啊稷旻,你這一招,真是高。

……

大約半個時辰後,嘉德帝身邊的內侍急忙忙趕來,先是向眾臣報了平安,隻道太子殿下並無性命之憂,然後勸各位散去,以免耽誤明日的朝事。